有靈 第1節
? 有靈 作者: 煙波人長安 簡介: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棵樹。 這山上荒無人煙,只有一戶人家,家里只得一個女兒,名喚“有靈”。 這山上寸草不生,也只得這一棵樹,有個神仙喝醉了,打山頭上過,硬要給有靈指個婚配,這一指,就指上了那棵半死不活的枯樹。 這倒霉孩子自此每每下山上學,路過這棵樹,便隨口喚一聲“夫君”。 誰想這樹漸漸地站直了身子,又開出了滿樹的花,最后竟變作一個俊俏的男子。 白撿個俏才郎倒也是好的,只是……他不會說話。 為了養活這個撿來的夫君,有靈便想著要下山搞錢去了。 一女一妖,揣著爹娘傳的兩卷書、一支筆,便如此卷入了這亂世里。 不然……不然是要吃不起飯的啊…… 標簽: 言情小說 幻想言情 懸疑 架空古代 幻想小說 權謀 女強 第1章 九枝 一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棵樹。 這山叫俱無山,說白了就是什么都沒有的意思,從我記事起,這山上就沒長過像樣的東西。 據說從前是有的,山上郁郁蔥蔥,生滿了草木,但有一年不知為何,連降了九日的天雷,把一切燒得干干凈凈。 有人說是朝綱無道,引了天罰,有人說是亂世之兆,后來果然天下大亂。 我問我爹是為何,他說都不是,這么個破山頭,萬物生的時候也不過方寸之地,還偏居一隅,哪個上天失心瘋了,到這兒來搞事情?誰看得見啊? 但真正的原因,他也從未說過,只推脫不知道。 我想他該是知道的,至于為什么不講,許是我還不該知道。 這山不生東西,自然也就沒有人愿意住,整座山只我們一戶人家。下了山走三里,才有個鎮子,若非去鎮上,可以一年四季見不到一個外人。 白天我爹和我娘一起侍弄屋后的一塊菜地,說是一塊菜地,真的就只有這一塊菜地,長得菜也稀稀落落的,勉強夠我們三人吃。爹每五日下一次山,帶些米面回來,偶爾有rou,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錢,我們家又沒有什么可賣,我一度懷疑過他是偷的。 但我也不需考慮這些,我只知道天色暗了,爹進屋休息,是我每日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他又能給我講故事了。 晚上,我娘在屋子里點一盞小油燈,我爹就拉著我坐在家門口,和我講天地間的一切。 講這世上曾有一國,統御江南江北,后來君無道,又死得早,國就亂了,北邊的部落打進來,占了江北,這國就挪到了江南。 國稱“大嬴”,皇上姓柳,往前數十一輩,是響當當的人物,后來一代不如一代,到這一代,終于葬送了祖上百年的基業,靠著一道大江,才勉強喘著沒倒。 這些講完了,就講神魔鬼怪。八方之土,四方之海,俱為人世,人之外,禽獸花木成了精,便是妖,人死不愿轉生,便是鬼,有些害人,有些為善,害人的自有人收伏,收伏不了的,還有神仙管著。 那神仙傳說有九百九十九,各司其職,在三重天上。又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在七重地府,掌著生死運道。 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懂,畢竟我未曾見過。我在十歲前從未離過家,十歲那年爹娘覺得我該學些正經東西了,送我去鎮上讀了私塾,老師據說是個老秀才,年輕時jian臣當道,不給他官做,只得做了個教書先生。 有沒有本事我不確定,聽他發牢sao倒是聽了不少,要不是我娘說我們交了錢的,我真不樂意去。 我更喜歡聽我爹那些玄玄乎乎的故事,天地之間,處處有靈。 對了,我也叫有靈,白有靈。 我跟我娘姓,我爹姓李。未念私塾時,我還當這世間人人如此,去了私塾方知道,大家都是跟爹姓的,還有個把小混蛋嘲笑我,說我大概是沒有爹。 他們都被我打了。 我也問過我爹娘,為何我與他人不同。我娘微微笑著不說話。再問我爹,他憋了半天,頂了我一句:“你娘生的你,隨她姓咋了?” 下一句:“你碗里那rou還吃不吃了?不吃給我。” 十六歲前,我見過的人不多,經歷的物事也不多,除了我家三口人在這么個荒山上為什么一直沒餓死,唯一稱得上奇詭的,便是家門口那棵樹。 說是樹,其實一片葉子都不見長過,連枝杈都沒有,像是一根枯木整個扎進了地里,斜斜地杵著。我一直以為它早就死了,但我娘說它還能活。 她說這樹是那場天雷后,山上唯獨存下來的,不尋常,當未到命盡之時,許是還有它的命數。隔三差五的,我娘還會從井里挑些水,仔細澆灌它。 她說天地萬物都有自己的命數,我們也有,這樹和我們不過是一樣的,何況就在家門口,待它好一些也是應當。 我娘親真善良。但她說的關于這樹的話,我沒信過,雖然那時我很小,我也知道樹不該長這樣。 結果我娘說的命數,很快就來了。 二 我十六歲那一年,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神仙從我們這座山頭上過,該是喝多了,駕云時不慎,從天上跌了下來,正跌在我家菜地里。 我沒見過神仙,以為是個走投無路的賊,窮瘋了,居然打上我家的主意。 但我爹娘見了那人第一眼,立刻無比恭敬起來,一口一個“仙上”,大氣都不敢喘。 那神仙還醉醺醺的,拍拍身上的土和菜葉,四下望了望,又看看我爹娘,再看看我,我分明聽到他嘀咕了一句“這他娘的是哪兒啊”,但抬眼看,他已經直起身子,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 “此乃何地?”他張口問。 我爹先拜了一拜。“回仙上,此處乃俱無山,敢問仙上是?” 神仙明顯愣了片刻。“俱無山……他爹的怎么到這兒了……”看到我爹娘詫異的神情,他清清嗓子,又斜下睨著我們。 “莫問我是誰,”他裝模作樣道,“誤落此山,本當立時離去,但緣份一場,又壓壞了你們的菜,該補償你們些。小神無甚為贈,貴府之女天庭飽滿、目異常人,且為她指個婚配,如何?” 我爹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才多大啊。 但神仙說的話,他不敢不聽,只好問神仙,要為我指哪家的婚配。 神仙顫顫悠悠的,晃了幾晃,一抬手——指上了我們家門口那棵枯死的樹。 我爹傻了,我娘傻了,我樂了,這人指定不是神仙,哪兒來騙錢的吧? 那他可虧大了,我們家哪有錢。 我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拉了拉神仙的袖子,想引著他往山下指。“仙上可是要指這邊?” 可他沒拉動。 “仙人怕是說笑。”我爹顫聲說,“這是棵樹,多年不生枝葉了,生死況且難料,可怎么做婚配?” “李修德,你連我北辰星君的話,也敢不聽了?!” 神仙忽然目露兇光,聲音如同震雷,嚇了我一跳。他如何知道我爹姓名?難道真的是神仙?北辰星君又是個什么? 我爹周身一震,不由自主躬下身去。“星君所賜,不敢不從!” 神仙滿意了,呵呵笑了兩聲。“既是如此,那此婚配便成了。這孩子叫有靈?甚好,甚好,倘再有緣,日后怕是還能相見的,到時,便帶你夫君一起來見我吧。” 我心想我怎么帶他見你?扛著一棵樹上天嗎? 但這北辰星君似乎已經得償所愿,把手一抬,就再不見了。 他走了個干凈,卻苦了我,年方十六,稀里糊涂,就有了個夫君。 雖然有同沒有倒也沒什么區別,一棵樹而已。 但我又覺得有趣,便故意逗弄它。 每日上學離家時,我提著一個布兜,跑到那棵樹前,說一聲:“夫君,我去上學了。” 下學歸家時,我還提那個布兜,跑到那棵樹前,再說一聲:“夫君,我回來了。” 日日如此。我上了三年的學,叫了三年的夫君。后來這樹便起了變化,本來彎腰塌背、半死不活的樣子,居然漸漸站直了,又生出了枝,長出了葉,終于在我十八歲那年,開出了滿樹的花。 枝共九,花卻開了無數,遠望似云一般飄渺,如同天邊的粉霞,讓人移不開眼睛。 我本想為這一樹的旖旎,喊它三年夫君也值了,誰料到花開九日之后,這天我剛出門上學,忽然不見了這樹,化成了一個男子。 漫天的飛花里,這男子仿若飄在空中,周身發著光,緩緩落下。那光散去,顯出他頎長的身形,著一襲素衫,看似與尋常男人無異,卻又分外帶了些不同的氣度。 未等我有所反應,他已經到我近前,眼波流轉,只是微微笑。 “你誰啊?”我問。 他不說話,還是笑。我又問了些別的,回應我的都是這張俊俏的笑臉。 ……敢情連話都不會說啊! 三 我現在連踢死那個什么星君的心都有了。 你指婚配就指婚配吧,非給我指棵樹,指棵樹也便罷了,他好歹是有人模樣了,可不會說話算幾個意思?! 我起初還當是他未學過人的言語,所以說不出什么,但試著教了教,發現他不是不會說人話,他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上輩子,是做了什么孽? 既然他從樹變成了人,那便該是妖了,只是我不知道該稱他作什么,樹妖?花妖?他究竟算是樹變的,還是花變的?年歲又該以何計? 這樹在我爹娘上山前便有了,我爹娘又是在上山后五年才有了我,照此算的話,他想必是要比我年長的。 想到我爹和我說過,尋常草木這些生靈,百多年才可化妖,妖要再化成人形,又要百多年,我心里便直發顫。 那神仙真的狠啊,偏指了這二百年修行的妖怪做我夫君,和我家有多大的仇? 可看著對面這個笑意盈盈的男子,我又不覺得可怕,只覺眼前透亮,心底漸起一陣暖意。 妖,都長得這么好看嗎? 見我看得過癡,這男子又笑了。他面目間和我年紀相仿,臉孔白凈,眉眼分明,笑起來柔和細軟,像我在鎮上河邊見過的拂柳。 若是能看這笑顏一輩子,倒好似也不虧…… 聽到門外的動靜,我爹娘也從屋里跑了出來。他們二人比我還要震驚,站在家門口,愣愣地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也是,家門口突然跑出來一個俊美的小伙子,論誰也要吃驚的。 可又不只吃驚,我爹娘眼睛里明顯還透著些別的。須臾,他們倆同時拜下去:“不知公子原是仙家,終年叨擾,多有得罪!” 他們等了半晌,卻沒聽到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