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姜陸潮示意她往遠處看。 你說對面那座燈塔? 不是。 姜陸潮也跳下了沙灘,搭著周念的肩膀微微彎腰,然后順著她的視線往一個方向指,那棟粉紅色建筑,看到了嗎? 猝然逼近的薄荷氣息。 周念斂了斂呼吸,順他望去,反應了兩秒,那是我們學校? 嗯,對面是厝村港口,旁邊就是你們學校了。姜陸潮退開一步,坐上沙灘邊沿石邊,上學那么多年,沒發現過? 才上了一年好嗎? 周念糾正他,又看向那棟建筑,而且,粉色那一棟是高三的教學樓我又沒上過高三。 姜陸潮笑了下,那是,為難我們剛要16歲的周念了。 不遠處是個碼頭,夜晚還有輪渡鳴笛,燈光熠熠,將他的瞳光照得明亮。 周念收回目光往海灘深處走。 干沙容易陷腳,沒走兩步就有沙子跑進鞋子里,猶豫片刻,索性在潮水濕潤的邊緣脫了鞋襪。 赤腳踩上濕潤的沙灘,冰涼觸感從腳底肌膚蔓延上來。周念踩著濕沙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一直走到漲潮漫過腳踝,才又走了回來。 一瞬間,周念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 在15歲的最后一天。 自從李一清去世后,她就沒再靠近過大海,偶爾在街上吹到海風也覺得厭煩,但當海水漫過腳背時,那些郁結在心中的情緒好像就慢慢釋懷了。 她想起那天在網吧后打過架,姜陸潮和她一起去醫院包扎。 坐在醫院走廊上,周念的眼淚還禁不住往下掉,姜陸潮用沒挨刀的那只手臂給她遞過來一張餐巾紙,用頗為自嘲的語氣說。 接受苦難吧meimei,有時候生活他媽就想給你來一刀,躲也沒地兒躲。 周念那時候還覺得他看多了毒雞湯文,淚眼婆娑地來了句,對不起,哥哥,我們可能有代溝。 一句話把姜陸潮說無語了。 時至今日,周念卻倏然發覺他說的挺有幾分道理。良心發現,想找姜陸潮收回上次那句話。 周念就是這么個人。 樂于扎刀,但也樂于認錯。 一回頭,卻發現剛才蹲在石墩上的人不見了。 偌大一片沙灘,只剩自己一個人。 遠處燈塔亮著,沙灘一片亮堂。周念倒是不太害怕,拿了自己的鞋子和東西爬上一旁的礁石堆坐著,給姜陸潮發了條消息。 【哥哥,你人呢?】 昏藍的天空和霓虹交錯,給礁石蒙上一片厚重的藍調。 越過礁石邊紅白交錯的防護柱,能看到左側碼頭正在歸航的輪渡,還有遠處亮著燈塔的厝村港口。 燈光照射到很遠,將整片海域都照得波光粼粼。 周念抱著膝蓋看向遠方海面,半天沒等到姜陸潮回消息,正想穿上鞋子去找他,身后一聲熟悉的口哨聲。 回過頭,果然是姜陸潮。 害怕嗎?一個人待著。 男人長腿一邁,三兩步跨到周念身側,手臂按著礁石一躍,跳到她身前矮上一階的石塊上,手上拿了長盒狀的物品,看不清是什么。 還好。 周念看著他又拿出了打火機,你剛去哪里了? 去買點東西。 姜陸潮站在比周念矮一階的礁石上,一只腳踩著礁石,將手機和盒子往她身側一擱,打火機噼啪,亮起火苗。 又補充了一句。 哥剛遠遠一直看著你呢。 周念反應過來,他是在安慰她說的那聲還好。 還沒看清姜陸潮手上動作,一簇仙女棒煙花在灰暗中驟然亮起比尋常小煙花棒亮了許多,仔細一看,才發現姜陸潮一次點了五六根。 周念下意識問,你怎么點怎么多? 一根小煙花多沒意思,哥要點就給你點大的。 依舊是他那混不戾的語氣。 要不怎么說姜陸潮個人氣質出眾。 一簇小巧仙女棒在他手里,也能舉出一種端著奧運火炬的牛逼感。 哥哥還挺浪漫的。 姜陸潮輕哼一聲,那是。 海風從左側吹來,仙女棒撲騰了下,男人側了側身子,一手搭在周念坐的礁石邊擋風,催促她,愣著干嘛,手合上,許愿啊。 什么? 姜陸潮樂了,不然你以為我跑路邊買這玩意兒干嘛,放著玩啊? 周念打著赤腳的小腿貼著石壁下垂,曬了一日的石壁還是溫熱的,熾熱的溫度順著肌膚攀移,她的眼睫顫了顫,看向姜陸潮的眼。 黃燦燦的煙火倒映在姜陸潮的瞳孔中。這是周念第一回 近距離,光明正大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窩很深邃,微微仰頭看她時,眼皮嵌進深邃的褶子,瞳仁漆黑沉靜。 倒映著煙花、大海、礁石,還有她。 周念的心跳在浪潮拍打中急劇加速,連帶著耳膜都顫動起來。 她雙手合十,趕在煙花還未燃盡時,在15歲的盡頭,許了一個眼淚味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