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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眼睛很好看,瞳仁不黑,是透徹的淺棕色,像顆蒙著水霧的玻璃珠,一瞬不眨地望著人時,給人一種很真誠的錯覺。 很難讓人不相信她說的話。 男人的面容隱在背光陰影里,沒有聲響地俯著身盯著周念。或許是他身上的傷疤野蠻,這種目光讓周念有種被巨狼盯上的毛骨悚然。 他沒有離開,周念就一直吊著心臟。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壓迫感倏然抽離,清冽空氣涌了進來。 行,謝謝了。 一人一狗終于從周念身側走過,她松了一口氣,下意識回頭去看他的背影。 男人也在這時若有感應地回過身。 四目就這么在幽暗巷子里,帶著一點高低落差,遙遙相對。 不,小狼狗也轉過了身,應該說是六目相對。 隔著幾步距離,路燈將男人側臉勾勒出一道冷硬剪影,他抬起手,骨感指節輕抬,朝她指了過來。 周念心臟停滯,然后聽到他說,meimei,你鞋帶掉了。 周念愣了下,露出一個無比虛偽的微笑。 謝謝哥哥。 兩道背影終于消失在巷子里,周念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來不及思索什么,快步跑上后門臺階低下頭掏鑰匙。 目光卻凝固在了校服胸前。 路燈輕晃,亮面校徽反射起一抹光來。 綠色走讀生校徽左側印著她的照片,右側,娟秀楷體明晃晃印著 【周念】 - 晚飯時,周冠飛還沒接那個所謂的遠房大哥回來,他們就先吃了。 周梅一家都來了。 餐桌上,她自然而然地提起唐逸舟那被倒數第二甩開一截的分數:你看念念,平時多乖巧啊,回回考試哪次掉出年段前五十了?你天天跟著念念走,怎么不見你成績稍微提升那么一點點? 唐逸舟無所謂地端起碗大口喝湯:我哪兒能跟念念比啊,念念是天才,什么東西一學就會,我?我可不行。 親爹唐遠冷哼,你媽也沒叫你考得跟念念一樣好,就求你別穩定待在年段后五十名,夠低的請求了吧? 周沫看不下去,幫唐逸舟說了一嘴,行啦,飯桌上別聊成績,孩子飯都吃不下去了! 爸,你不能老寵著他! 周梅仍然不解氣,在飯桌上圍繞著唐逸舟分數展開了爭執。 長橢圓形的桌子,周念坐在左側主位, 左右耳的聲音來回拉扯,她像脫離于喧囂煙火的透明人,自顧自低著頭吃飯,安靜得格格不入。 直到唐逸舟剝了只蝦問周念,你要蘸什么,醬油還是醋? 我吃飽了。周念突然站了起來,將自己的碗筷拿去了廚房。 那只剛剝好的蝦仁就這么滯在了唐逸舟手中。少年不語,半晌,蝦丟進了自己嘴里,低頭扒飯。 吵鬧了半天的飯桌,頓時安靜得不像話。 - 周念的房間背靠著一座小山坡。 兆海這兩年在飛速發展旅游業,到處都在翻修整改,但在早已寫滿的答題卡上涂涂改改,改得再賣力也抹不掉原來的痕跡。 山與房與海交錯,構成了漁村最原始的生態結構。 周念房間的窗邊擺了一架數碼鋼琴和一把吉他。譜架邊放了臺老舊DVD,下面是個小柜子。柜子上擺了不少唱片,為首的那張是張學友的《似曾相似》,1990的專輯,發行時周念都還沒出生。 周念回房寫了會作業,大概是晚上八點多,唐逸舟發了條消息:【給你買了夜宵,放在你房間門口的鞋柜上面,我回家了。早點休息,晚安 】 打開房門,整個二樓靜悄悄的。房間里的一點光透出去,門口的空鞋柜上不知什么時候放上了一份馬蹄酥和西瓜汁。 周念斂下睫,目光正好對上飲料封口上印的黃燦燦大笑臉。 像極了唐逸舟那口咧開的大白牙。 猶豫片刻,周念拿起了那兩份零食,回復消息:【謝謝】 - 周冠飛的腳步聲很有辨識度,怕吵醒家人,沉穩且輕。 見周念站在門口,周冠飛詫異道:還沒睡? 周念點點頭,剛剛在寫作業。 嗯,不要學太晚。 他們父女之間向來話少,沒有其他交流,問候也向例行公事。一問一答,對話就基本結束了。 周念又看了他兩眼,像是想說什么,猶豫片刻卻沒有開口,最終垂下眼準備關門。 對了。周冠飛突然說。 房門又打開,周念的眸光被燈照得很亮,怎么了,爸爸? 周冠飛停在周念房門口,沒事,就是問一下,今晚有沒有一個哥哥來咱們家吃晚飯? 周念愣了下,沒反應過來,哪個哥哥? 考慮到天色已晚,周冠飛沒有解釋得很詳細,就是爸爸今晚去接的那個哥哥,姜爺爺的孫子,你們小時候一起玩過的。爸爸路上堵車,去到機場的時候他已經自己打車回來了,電話里說是會來吃飯,所以問問他人有沒過來。 沒來,只有姑姑他們在。 噢,行,那我知道了。快回去睡覺吧。周冠飛看起來神色有些疲憊,落下這句就替周念帶上了房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