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親兄熱弟(4)
朱高熾放下筷子,胖乎乎的手指點了下自己。 “我....”然后,手指點點朱楩,“您十八叔,十二叔,十六叔,還有那些今兒沒來的叔父,堂兄弟們!” 朱栴朱柏都放了筷子,認真的看他。 “咱們都是血親,都是一家人!”朱高熾笑道,“一家人當人在一口鍋里吃飯呀!俗話說一家幾口,就是這個意思。”說著,他用筷子給三人,每人都夾了一筷子羊rou,“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不離不厭不棄!” “一口圓鍋,鍋里的東西大家分而食之,不偏不倚。兩根筷子一邊長短,成雙成對!” 說到此處,朱高熾笑道,“侄兒還記得,以前老爺子在的時候,跟叔父們吃飯,也都是大家伙一口鍋圍坐,一盤菜一塊吃。分餐看著是規矩,可那是跟外人。” “分,就疏離了!分開,就不是一家人!” 亭中有些沉默,只有咕嚕咕嚕開鍋的聲音。 沉默許久,朱柏徐徐開口,“其實以前,父皇跟我們也不是次次都在一口鍋里,一張桌上吃飯的!只有大哥,每頓飯都是跟父皇在一塊,不分彼此!” “但大哥,除了偶爾的私下之外,跟我們吃飯也都是分餐的。” 說著,他嘆口氣,“我還記得有一次,那時候我還很小,跟大哥吃飯的時候,用筷子去大哥那邊的盤子里夾,還讓父皇訓了一頓!” 朱高熾看看他,又倒下去一盤rou,“訓了你什么?” “父皇說!”朱柏苦笑,“...說我不規矩....說我僭越了!”說著,又是苦笑,“那時候我還小,被訓了一頓覺得很委屈,覺得父皇很偏心。可是長大之后才明白,我們天家之人,說是一家人不假。可家人之上是君臣,先是君臣才是家人。” “那次父皇說,不講君臣亂了綱常,不守規矩壞了長幼。你還這么小就去搶你大哥的東西,將來大了還了得?” 朱高熾一笑,“您也說了,先是君臣才是家人!” 說著,站起身走到一邊,把溫好的黃酒斟滿,又親自送到每個人的面前。 “有些話不該我這個當侄兒的說!”朱高熾重新坐下,笑道,“可現如今,我若不說的話,諸位叔父的心結難解!” 說到此處,他長嘆一聲,“咱們都是從小讀書,名師教導。應該都知道,這世上古往今來斗得最厲害的就是皇族天家。” “弒父殺兄殺弟,乃至弒母.....種種禽獸行徑,就數歷朝歷代的金枝玉葉做的最多!” “我知道你們心里不舒服,始終有股氣沒地方發。可是您幾位想想...”說著,朱高熾長嘆一聲,揮手讓周圍的奴仆們都下去,又張口想道,“今日索性就說開了,您幾位想想,皇上待你們,真的就絕情了嗎?” “十二叔,您先別開口否認!”朱高熾搶在朱柏開口前,繼續道,“憑您這一年來那些話,換了任何一個皇帝,都容不得吧?” 朱柏冷笑,“我說了什么?說不得?” “您說了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當初處置其他叔父們的時候,皇上完全可以把你也收拾了。一只羊是趕,十只羊也是放,不過是他張個嘴的事,可是他對您還是連句重話都沒有!” “那是因為我立身正,我沒歹意!”朱柏不滿道。 “您說這個,說得過去嗎?這是理由嗎?”朱高熾又道,“您說您和五叔六叔他們摻和,可是從始至終,您說的那些話,讓皇上心里得勁嗎?” “您自己都說了,先是君臣才是家人。他是皇上,您讓皇上心里不舒服,皇上憑什么讓你舒服?” “就憑這點,他就可以要了您的命!就算不要您的命,鳳陽高墻之內圈你一輩子,讓你生不如死!” “可是呢!他沒這么干?他念著您是老爺子的兒子,是大明朝的叔王,是朱家的骨rou,沒計較呀!” “是,他是削藩了,可是他對在京諸王的所作所為,哪件事上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何嘗整日管著你們,不許你們這個,不許你們那個!他還跟您幾位說過,不想在京師,天下大有可去之地,他更是不吝王爵之位,是你們自己不愿意去呀!” “我們姓朱不假,可我們是臣子。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君恩。老爺子在的時候,是慈父慈祖之恩。老爺子不在了,那就是皇上之恩!” “咱們所有的一切,說白了都是恩出于上。皇上能給,自然就能收!” 砰! 朱柏重重的頓了下酒杯,“我懂,可我就是心里憋氣!”說著,猛的仰頭,把酒喝得干干凈凈,大聲道,“我不傻!知道皇上要殺人不用理由,更知道沒道理可講!” “也知道我們是臣子,就該逆來順受。可他...他也太狠了!” “您捫心自問,狠嗎?”朱高熾接口道,“唐太宗一代雄主,豐功偉績,可私下里做了什么事?” “五叔六叔七叔十七叔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放在李唐。嘿嘿,都是千刀萬剮之罪。可即便如此,當今皇上....動了那些叔父們一根指頭沒有?” 此時,朱栴和朱楩對視一眼,眼中都有想岔開話題之意。 “十二哥!”朱楩也勸道,“其實皇上,還是顧念親情的!” “十八叔這話也不全對!”朱高熾又開口道,“親情?諸位想想,那些犯事的王叔對皇上有情嗎?他們不講情,皇上憑什么講?皇上是不想對不起老爺子,而那些叔王們,則是心中有恨有仇!” “沒把他們怎么樣呢,他們先恨上了,這不是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嗎?皇上之所以對幾位寬容,哪怕幾位讓他惱了,他都很寬容,因為他只是惱,沒有恨更沒有仇!” 朱柏看著手中的空杯子,“你到底想說什么?” 朱高熾嘆口氣,起身斟滿酒杯。 “過些日子我要去緬國一趟,送二伯家的尚煜弟弟去就藩聯姻!”朱高熾緩緩道,“他落地就是保安郡王,按照當時老爺子的規矩,應該是在陜西那邊找塊地方當封地。” “移藩之后降為鎮國公,這次是皇上復了他的王號!”說著,朱高熾看看眾人,“是,咱們的皇上是不愿意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弄那么多藩王出來讓朝廷養活!” “可是皇上愿意,讓大明朝的兵給朱家的兒孫再打下一片基業!是龍是虎出去闖去,不比在家窩著強嗎?” 說著,他頓了頓,“皇上,想看著咱們都好!” “哼...”朱柏冷哼,“好?十三弟死的蹊蹺.....” “那是因為他罪有應得!” 朱高熾一句話,周圍針落可聞。 三人同時抬頭,詫異的看向朱高熾。 “皇上不許我說,但今日也顧不得!”朱高熾面無表情,端著酒杯喝了一口,“十三叔是派人行刺不成,自裁的!” 嗡! 三人腦袋同時嗡的一下。 “不可能!”朱柏喊道,“他一個秀才.....” “我會騙您幾位嗎?”朱高熾看著他,“其他幾位叔父,所謂的謀逆其實沒啥實質性的。而十三叔.....”說著,他撩開肚皮,露出猙獰的傷口,“那天我也在,若不是我命大,十三叔的人就要了我的命!” 嘶! 三人倒吸一口冷氣! “當街埋伏刺客,刺殺皇上!”朱高熾冷笑,“好大的膽子呀!好狠的手段呀!可是為了遮掩家丑,皇上不許任何人提這件事,還是按照親王的禮儀安葬了十三叔,還讓太妃娘娘親自撫養十三叔的嫡長子。” “皇上,仁至義盡了!”朱高熾再端起酒杯,“他是皇上,我們是臣子,君臣名份已定,我們何必跟他過不去呢?” “不覺得可笑嗎?是跟他過不去嗎?其實是跟自己過不去吧!我相信,現在鳳陽的那些叔父們,已是悔之晚矣了吧?” 他又喝口酒,放下酒杯,“今日和幾位叔父說這么多,其實也是皇上讓我說的。不然的話....”說著,他笑了笑,看看幾人,“你們也知道,我這人膽小,怕事兒!” “只要跟我沒關系,我才懶得上前呢!再說句不好聽的,幾位叔父死不死跟我啥有關系?我好好的王大臣當著,親王的帽子也飛不了!” “是皇上讓我勸你們的!他呀,還是給你們留著余地呢!” 說著,他又去拿酒。 “說白了,你不服也得服,因為誰都沒資格沒能力去不服!人呀,得學會認清現狀。皇上一而再的給臺階,咱們不能還端著吧?皆大歡喜不好嗎?” 三人默不作聲,但神色已然松動不少,且神色復雜。 話,言盡于此。 有些話不用深說,他們自己想去。 這時,朱高熾忽然發現酒沒了。 “芍藥,酒來!” “來了!”芍藥俏生生的回應,然后風情萬種的走來。 頓時,剛才還在沉思的三個叔王齊齊抬頭,然后眼睛就挪不開了。 直看的芍藥不敢抬頭,臉頰紅潤。 “老朱家人都什么毛病?”朱高熾心中罵道,“都是看別人碗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