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爪牙(1)
李景隆邁著方步,走進南書房的值班處。 臨跨過門檻的那一刻,手腕一抖,手里頭把玩的羊脂玉把件無聲的落在袖子里。 剛要說話,卻發現南書房中的氣氛有些不對。 諸位南書房的大臣都低著頭,看似在盯著手里的活,可眼神卻一個勁兒的往外飄,眼神里有事兒。 “怎么茬兒?”李景隆跟眾人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挨著解縉坐下,給了對方一個眼神詢問,意思是,“都尋思啥呢?” 解縉也看看左右,微微一笑,然后在紙張寫了一句話,“李至剛進去了!” “進哪了?李景隆不懂,手指頭快速的在桌子上劃拉,算是追問。 “嘖!”解縉給他一個白眼,手指頭指了下天上。 “嘶!”這下,李景隆回過末兒來了,眼皮眨眨。 然后猛的再用手指頭開始在桌上劃拉,跟雞爪子抽風似的,“為那事?” 解縉無聲點頭,且給了他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李景隆又是眨眨眼,坐在那撓撓了后腦勺。 皇帝要推行新政,作為南書房大臣的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其實這事和他沒關系,文武殊途。他也巴不得和他半點關系都沒有,落得清凈。 忽然,他余光瞥見坐在最門口,目不斜視表情好像誰都欠他錢一般的辛彥德,頓時陷入沉思。 正想著,解縉遞過來一張紙條,“李,吏部左侍郎,左都御史,南書房行走!” 李景隆仔細的看了幾眼,嘴角浮現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 就這時,兩個小太監抬著一張桌子,還有一把椅子從外邊過來。 站在門口之后,有些局促的朝門里看。 正好,朱高熾擦著腦瓜門上的汗從外邊進來,笑著說道,“大早上的夠熱嗨!”隨即,他看見了幾個抬著家伙的小太監,“怎么個事兒?” “回殿下!奉旨給南書房行走李大人,加個桌兒!”一小太監低聲道。 “哪個李大人?”朱高熾一臉疑惑,話剛說完,就見李至剛親手捧著一個箱子,吃力的朝這邊趕來。 以朱高熾的才智,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這位李侍郎是產房傳喜訊,生了! “恭喜呀以行!”朱高熾先笑道。 “都是皇上錯愛,下官慚愧慚愧!”李至剛捧著箱子,箱子里裝的都是文房四寶還有各種文書,顯然累的夠嗆。 “我說今早上出門怎么聽著喜鵲叫呢,原來有喜事!”李景隆站起身走到門外,大笑道,“咱們南書房今兒添丁進口啦?” 南書房眾人,也都跟著笑起來,但笑容都有些耐人尋味。 原本南書房八個人,組成了不同的派系,但相互之間的力量很是均衡。如今李至剛驟然被提拔到了其中,原本平衡的勢力,是否要被打破呢? 能進入這間值班房的,都是大明朝的人精。 皇帝為何突然提拔一個侍郎進來,大伙心知肚明。 你可以從心里鄙夷這個不擇手段的人,但必須要在內心深處種事這個家伙。而且,皇帝給他的待遇也太高了,高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李至剛進來事小,眾人所擔心的事大。因為李至剛,牽扯到皇帝推行新政的決心,還有推行新政的手段,更關系到朝堂和地方的安穩。 “趕緊著!”李景隆開口吩咐,“把李大人的桌子放窗口,那邊穿堂風,涼快!” “隨便放就成,找個角落就行!我本不想來,可是...可是圣命難為!”李至剛笑得歡暢,對眾人抱拳,“諸位都是下官的前輩,日后少不得請教,還請諸位不吝賜教。另外下官這人直腸子不會做人,若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諸位大人多包涵!” “進了這門就是自家人,大伙都是給萬歲爺當差的,不分彼此!”李景隆打著哈哈,然后幫著李至剛把東西在桌上擺好,環視一周,“今兒也算是咱們南書房難得的喜事,我看這樣,晚上我做東,咱們鴻賓樓。一來呢,慶賀李大人高升,給他接風,二來呢咱們同僚們也算聯絡下感情!” 他一說請客,解縉馬上低下頭,用扇子捂住嘴,想樂。 李至剛聞言馬上站起身,忙道,“不可不可!”說著,也環視一周,笑道,“下官是后進,該下官做東!我請!” “不成不成!”李景隆不住搖頭,“哪有讓你這新人花錢的道理?我來...”說著,大笑道,“真是吃魚的好季節,我讓鴻賓樓準備一頓魚膾。鴻賓樓可是廣東順德的廚子,那魚膾是薄如蟬翼....” 他正說得在興頭上,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國喪!” 頓時,李景隆的熱情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馬上澆滅了。 他悻悻的看看說話的辛彥德,然后對李至剛歉意道,“改日改日!來日放長!” “下官都聽國公您安排!”李至剛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要是以前,曹國公李景隆能這么客氣的和他說話。別說這位國公了,就剛才從千步廊禮部辦公衙門那邊過來,沿途的侍衛對他都是笑臉相對,這在以前哪有呀! 坐在桌子前,抬頭就是乾清宮,能和皇帝朝夕相對,身邊也都是大明朝的核心人物。盡管心里知道,此地定然是龍潭虎xue,稍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可還是忍不住心中有幾分得意。 隨后,他見辛彥德站起身,把一摞摞的奏折放在每個南書房大臣的桌上,更是心頭火熱。 那可都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大明帝國的機密,大明帝國的軍國大政呀! 一邊,張紞冷眼看了看李至剛,然后目光中轉向一旁。 吏部尚書侯庸的桌子空著,顯然是在處理本部的政務,還沒來得及過來。 “皇上點了他當吏部左侍郎,老侯的位子是不是危險了?”張紞心里暗道,“就算不危險,攤上這么一個不省心的下屬,也夠喝一壺的!老侯是方正君子,斗得過他嗎?” 隨即,他又皺眉心中暗道,“官紳一體納糧的新政,定然要引起軒然大波,搞不好就是一場大清洗。皇上選的這把刀,不但酷而且毒呀!” 心中想著,他目光不免再看向李至剛,眼神剛落目光陡然一凝。 因他分明的看見,李至剛的案頭放著厚厚的一本卷宗。 上面赫然寫著幾個大字,洪武二十五年之文官任免調動。 “他要查洪武二十五年之后地方官員任免?”張紞心中暗道,“這廝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上來就要鬧大事呀!” 南書房中,人人都各懷心事。 唯獨李景隆和解縉顯得有些置身事外,兩人一個眼神交流之后,一前一后的溜出值班處,走進點心房,裝作喝茶吃點心。 “瞧見沒!神氣哈,剛升了官就巴巴的跑來了!”解縉低聲道,“不過是一個行走,在本堂辦差就不行嗎?非要跑著擠來,生怕別人不知道?” 李景隆一笑,“酸了啊!我隔著二里地都能聞見你嘴里的酸味!” “你看,他也好意思?”解縉又哼了一聲,“一點深沉都沒有,好像湊過來就高人一等似的!”說著,朝外看看,“他呀,還不知道這里頭水多深呢!有他難受的時候!” 李景隆知道他們這些文人的臭毛病,就是愛說是非,所以也不說話,只是笑。 等解縉說夠了,才開口道,“你呀,別小看他!能入萬歲爺的眼,定是有幾把刷子!”說著,壓低聲音,“那人的手腕了不得,你得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