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張 七天(5)
清冷的靈堂前,陡然喧囂起來。 剛剛從千里之外風(fēng)塵仆仆趕來的秦王晉王還有蜀王,跪在老爺子的棺槨前,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而先到的楚王幾人,則是一邊陪著哭,一邊私下嘀咕。 “六哥,這時候就別折騰了!”湘王朱柏小聲說道,“這節(jié)骨眼上,咱們兄弟不宜這么....” “不宜什么?”楚王朱楨瞪眼道,“關(guān)乎老爺子的身后事,咱們當兒子的就不聞不問,折騰誰?誰折騰?”說著,掃了朱柏兩眼,“十二弟你現(xiàn)在是怎么了?自從來了京師,膽子越來越小,又不讓你出頭?” 在幾位兄弟面前,朱柏被懟得一愣,心中生出幾分惱火。 可還是耐著性子,“弟弟不是膽小,而是時機不對!” “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兄弟們眼看就都到齊了!”朱楨又瞥他一眼,看看身側(cè)的朱榑,“七弟,你說,咱們老爺子留下那封遺詔,上面寫的是什么?” “那誰知道呢?”朱榑樣貌削瘦,眼角有些耷拉,一看就是一點就炸的那種人。他皺眉想想,開口道,“但估摸著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不可能讓樸不成直接遞給皇上!” “嘖,老樸死的呀,死早了。你倒是把事說明白再死呀!哪怕漏點口風(fēng)呢!”朱楨跺腳。 原來,他們這幾位藩王,惦記老爺子的謚號是假,一直想弄清那封遺詔的內(nèi)容才是真。 俗話說做了虧心事就怕鬼敲門,因為私下有虧心事,所以那封遺詔,就成了這些藩王們心中的刺。 “五哥!”朱榑斜眼,看看后面的朱橚,“你跟在老爺子身邊這些日子,就沒看出什么端倪?”說著,干脆挑明了,“這事老爺子就沒私下跟你嘮叨過?” 他這么一問,朱楨的眼神也看過去。 朱橚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半點光彩都沒有,眼皮動動,“你覺得,我一個戴罪之身,能知道嗎?該知道嗎?” “嘖!”朱楨朱榑齊齊咬牙。 “你們哥倆見了我,就沒想到點別的?”朱橚忽然露出點笑來,反問道。 朱楨朱榑朱柏還有旁聽的魯王朱肇輝都是一愣,不明所以。 “論排序我比你們大,早些年論面子,在御前我也比你們面子大!”朱橚冷哼,壓低聲音道,“可現(xiàn)在的我呢?” 頓時,朱柏等人齊齊一怔,神色忐忑。 “我那些事算個屁?”朱橚又冷笑道,“可現(xiàn)在我什么下場?我的下場,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聞言,朱楨等人還在沉思,而朱肇輝則是不動聲色的后退幾步。 他是侄兒輩的,這些事他本就不想摻和,他現(xiàn)在都恨自己不該跪在這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 “不過呢,老六你的擔心也是對的!”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朱橚又道,“這時候兄弟們是要抱成團,該說的話得說,該有的態(tài)度要有,不能太軟了!” “五哥您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朱柏說道,“您剛才還說是前車之鑒呢,現(xiàn)在就鼓動...” “別不識好人心!”朱橚白了他一眼,看看左右,看看殿外跟著守靈的軍侯們,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們兄弟幾人能聽清的音量說道,“你們想想,我也是親王,論排序我第五,如今在叔王之中行二!” 說著,朱橚眼神微微有些歹毒起來,“可被處置的時候,有半點叔王的體面嗎?一隊錦衣衛(wèi)就把我拿了,送到鳳陽圈起來,跟養(yǎng)豬似的!” “封地沒了,王爵沒了,家產(chǎn)沒了,軍隊沒了,練面子都沒了。”朱橚的聲音愈發(fā)憤恨,“處置我的時候老爺子還活著呢?咱爹還在呢!當?shù)脑贇庖惨o著兒子,可是咱爹那么護,我現(xiàn)在也這般下場。” “你們想想,現(xiàn)在爹不在了,你們?nèi)羰怯邪驯谒掷?。嘿嘿,你們是什么下場?”朱橚又看了一眼幾位兄弟,“只怕到時候,想成我一般都是奢望。起碼,我還有條命,起碼我還是朱家人?!?/br> 霎那間,朱楨朱榑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神中的驚恐。 他們擔心的就是這個,以前老爺子在他們還有人護著,現(xiàn)在老爺子不在了,那位侄兒皇帝處置起他們,還不怎么狠怎么來? 天家,哪有親情! 皇帝,從來都是孤家寡人! 朱柏還是想不明白,喃喃道,“可就算按照您說的,大家伙報團,就能平安無事了?” “第一,大家伙報團起碼大義在咱們這,咱們是叔王,咱們都是老爺子的兒子!咱們擰成一股繩,他就得讓步。”朱橚繼續(xù)低聲道,“過去的事一筆勾銷,往后咱們安穩(wěn)的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第二,咱們不報團不行。十二弟你還年輕,不知道人心的歹毒!”朱橚頓了頓,繼續(xù)張口道,“天家哪有對錯?只有利益,對不對?咱們手里的權(quán),他能容嗎?他不容!” “咱們愿意乖乖就范嗎?就算咱們乖乖就范,就能有好下場了?你看四哥家的老二,不過是殺幾個蠻子,發(fā)配緬國那邊去了,爵位都給櫓了!” “咱們?nèi)羰遣粓髨F,就是人憑他揉搓的軟柿子,他能捏死咱們。甚至到時候咱們想死,都沒那么容易!” 朱楨朱榑不住點頭,而朱柏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怒意。 “我等都是大明皇家血脈,即便看不順眼,他也不能隨意的折辱咱們....” 朱楨嘆氣,打斷朱柏的話,“你五哥說的很明白了,不揉搓咱們不折辱咱們,他這個皇帝的威信在哪呢?咱們和他之間,沒有緩解的可能。想要渡過這一劫,咱們就得自己爭!” “六弟通透!” 朱橚見坑挖的差不多了,稱贊一聲,“哎,要說咱們兄弟之中呀!也就老六老七你們倆人還算有擔當,其他人呀!哎!”說著,又嘆口氣,看著老爺子的棺槨,“我看以后呀,這些小的還都得仰仗著你們,不然的話...嗨!” “五哥您這話對!”朱楨一頭扎進朱橚的坑里,順其自然的帶上高帽兒,“當哥哥的必須要護著弟弟!這些事又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是全體兄弟們的事!我不出頭誰出頭!” 一旁,朱榑猶豫片刻,沉吟道,“五哥,六哥,可是現(xiàn)在就咱們幾人呀?”說著,繼續(xù)皺眉思索道,“要兄弟們都擰成一股繩,可是現(xiàn)在人都沒到齊呢!” “到齊再說就晚了!”朱橚開口道,“再說,弟弟們也都不傻,他們分得清遠近!” 就這時,朱橚突然閉嘴,眼簾低垂。 幾位藩王朝旁邊看去,蜀王秦王晉王三位藩王,行了叩拜大禮之后,被太監(jiān)們攙扶起來,正朝這邊來。 “兩位侄兒,到王叔這來!”朱楨伸手招呼,“王叔有話和你們說!” “王叔恕罪!”秦王朱尚烈哽咽道,“侄兒和晉王馬上要去陛見!” 晉王朱濟熺也道,“幾位王叔莫怪,等見了皇上,再和諸位敘話!” 說著,他倆邁步就走,絲毫不停留。 頓時,朱楨臉上一片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