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天(2)
齊王和魯王終究是晚了一步。 “父皇啊!兒子不孝來晚了!” “皇祖父!孫兒來遲了!” 屋內是藩王們撕心裂肺的哭聲,朱允熥不愿意去看他們的嘴臉,慢慢走到門外。 但里面的哭聲,卻讓他沒來由的極其煩躁起來。 “他怎么敢?”朱允熥攥緊拳頭,額上青筋乍現,“皇爺爺剛走,他就在床前大呼小叫!朕真想看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朱允熥口中的他,眾人都知道說的是誰。 李景隆默不作聲,朱高熾欲言又止。 唯獨郭英上前,“皇上,六爺是莽了點,可六爺沒壞心....” 突然,朱允熥怒目而視,“郭英,你怎么總是幫他們說話?” 郭英低頭,“老臣不是幫他們說話,而是此時此刻,皇上您還是大局....” “你要忤逆朕?”朱允熥勃然大怒。 “老臣怎敢忤逆皇上!”郭英苦笑,緩緩道,“皇上,大局為重啊!太上皇剛閉眼,您是皇上是挑大梁的嫡孫,就算他們有什么不對,這時候您也要擔待!”說著,頓了頓,“不能讓外人看笑話啊!” 朱允熥沒說話,目光不善的盯著郭英。 后者硬著頭皮,“皇上,越是這時候,您越是要大度。他們不懂事,您若.....太上皇能安生嗎?” 朱允熥繼續盯著他,目光慢慢的柔和下來。 這時,鄧平又從后面上來,“皇上,魏國公鄭國公都來了,還有各位軍侯和各部大臣都在行宮外候著!皇后和惠妃娘娘正在路上。” “知道了!”朱允熥點點頭,“讓他們進來,見見老爺子吧!”說著,目光動動,“樸不成呢?” “樸公公說回宮里取點東西!”鄧平低聲道。 朱允熥皺眉,“打發人回去拿就行了,非得自己跑一趟?” ~~ “樸公公!” 一個健壯的身影站在樸不成的馬車前,燈火下身上的甲片寒光點點,這身影的周圍站了數百名武裝到牙齒的兵士,都是面目猙獰。 樸不成撩開窗簾,蒼白的臉擠出一絲笑容,“保兒!” 這健壯的漢子不是旁人,正是平安,平保兒。 “老爺子....”瞬間,平安哭出聲,“走得可...安詳!” “嗯嗯!”樸不成拍拍對方的手,“睡著了走的,沒哭沒鬧!”說著,看向遠處巍峨的宮城,“他們動手了吧?” ~~ “不不不....我要見太上皇....” “你們是亂命!” “大膽奴婢,以下犯上!” 紫禁城西宮內,太上皇嬪妃們所住的寢宮之中,陣陣低呼此起彼此。 一張張如花般美顏的臉,此刻好似見到厲鬼一般扭曲起來。 “王美人!奴婢們這就送您去見太上皇!” 幾個太監猙獰一下,一群老嬤嬤按住了美人的手腳,藥直接灌了下去。 三五個呼吸之后,剛才還在掙扎的女人,漸漸瞳孔渙散,沒了生息。 “娘娘,能伺候太上皇是您的福氣,奴婢們送您一程!” “娘娘,別掙扎了,傷了臉,太上皇就不高興了!” “娘娘,別怪奴婢,圣命難違!” 一處處慘劇在精美絕倫的宮殿中上演,一個個平日高高在上的女人,香消玉損。 伺候這些嬪妃的宮人們都跪在門外,瑟瑟發抖恨不得聽不見看不著,驚恐得連抬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一下秒,幾道繩索套住了她們的脖頸,所取了她們的性命。 “你們主子去伺候老皇爺了,你們也要去伺候你們主子呀!” “別怪雜家,都是命!誰讓咱們都是奴婢呢?” “辦完了沒有?辦完了咱們去交差!” ~~ 樸不成的馬車就停在北安門里面,燈火下馬車的影子,就像是個荒土包。 “來了!”站在馬車邊的平安低語。 樸不成陡然睜開眼,看看遠處,無聲點頭。 “小的人見過老祖宗!”一群太監,俯身行禮。 樸不成露出半張臉,“妥了?” “回您的話,都妥了!”一個太監回道。 “大伙都在吧!雜家這有點賞賜!”樸不成笑道。 “都在!”那太監笑道,“一個不少!” “哦!”樸不成點點頭,放下車窗的簾子。 剎那間,那群太監還在沒明白怎么回事的時候。 數道黑影從陰暗處沖了出來,噗噗噗..... 利刃入rou之聲不絕于耳,但卻沒有任何慘叫。 電光火石之間,所有的太監們都死了,血流了一地。每個人的臉眼睛都驚恐的睜著,可能直到死他們都沒想明白為何會死于非命。 平安瞇著眼睛微微擺手,殺人的黑影們拖著地上的尸體,眨眼間就不見了,只留下滿地的血污。 “隨便找個亂葬崗丟了,這些心術不正的人,不能放在主子身邊伺候!”樸不成低聲道。 “都聽您的!”平安又對著那些黑影擺手。 樸不成抬頭,又看了平安一眼,“雜家也走了!” “公公慢走!” ~~ 老爺子的臥房,改成了靈堂。 老爺子的身子從床上躺到了棺槨之中,棺槨周圍堆積了無數的冰塊,風一吹,屋里很冷。 朱允熥靜靜的坐在棺槨邊,目光始終看著老爺子那張安詳的臉。 耳中,滿是各位藩王們歇斯底里的哭嚎。可他此刻,卻沒有半滴淚珠,表情麻木宛若行尸走rou。 這就是所謂的大悲無聲吧! “老祖!老祖!” “父皇!” 外邊傳來六斤和小福兒的哭聲,還有女人的哭聲。 “讓他們進來!”朱允熥低聲道。 趙寧兒和郭惠妃一人牽著一個,悲聲而入。 “六斤,去給你老祖磕頭!”朱允熥看看兒子,“他最...疼你了!” “老祖!”六斤哭得站都站不穩,甩開趙寧兒的手就往老爺子身上仆。 李景隆手疾眼快趕緊抱住,“太子爺,可不能把眼淚落老爺子身上!” “走開,你走開,我要見老祖!”六斤哭嚎掙扎,“老祖!老祖....” 小福兒則是怯怯的,走到老爺子身邊,眼淚就在她眼圈里打轉,蓄滿之后無聲滑落。 “父皇!”小福兒乖巧的叩首,“女兒再也見不到您了嗎?”然后,咧嘴哇的哭出來,“爹,您不要小福兒了。”隨即,又看著朱允熥,“熥哥兒,我沒爹了!” 藩王們哭,朱允熥一滴眼淚沒掉。 孩子們哭,朱允熥眼淚成河。 他抱住小福兒,哽咽道,“皇爺爺不是你要你,皇爺爺是去天上了,化作天上的星辰,保佑你!” “爹!”小福兒抬頭看天,又看看棺槨,把頭鉆進朱允熥的懷中。 郭惠妃一身素裝,緩緩走到棺槨前,俯身行禮,然后凄然一笑。 “皇上,老十一老十三還有老十九,他們道兒遠,您....” 她說的說是她所生的三個兒子,蜀王代王谷王。 朱允熥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謝皇上!”郭惠妃行禮,而后在朱允熥詫異的目光,竟然緩緩從袖子中抽出一把剪子。 再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直接剪了一縷頭發。 接著,把那縷頭發放入老爺子的棺槨之中。 “姐夫,您先去,我馬上就來!”郭惠妃凄然一笑,“到了那邊,您還是先娶jiejie再娶我,好不好?” “娘娘節哀!”趙寧兒哭著,扶著郭惠妃到了一邊。 這時,樸不成踉蹌的身影從外邊進來,慢慢走到朱允熥身旁。 “你去哪兒了?”朱允熥問道。 樸不成沒說話,而是直接跪下叩首,“皇上即位那年,太上皇就留了遺詔,告訴老奴等他龍馭賓天的時候,交給皇上!” 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封信,雙手舉過頭頂。 “這....”朱允熥愣住了。 不單是他,靈前所有的藩王們都愣住了。 而后,又忙不迭的私下交換眼神。 老爺子的遺詔?寫了什么?是告訴皇上不許動他們嗎? 朱允熥怔怔的接過來,一時沒有打開,而是不住的撫摸著這封信的封面,就好像在撫摸老爺子的手。 他沒注意到,樸不成對著老爺子再次虔誠的叩首,又踉蹌著出去。 ~ “皇上!”跪著的藩王中,楚王朱楨忍耐不住,開口道,“父皇既然留有....” “給朕的你要看嗎?”朱允熥一個眼神橫過去,頓時讓朱楨畏懼的低下頭。 幾個藩王大氣都不敢出,他們不是領兵的塞王,自然有些底氣不足。 但忽然之間,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一件事。 朱家的兒子中,領兵的塞們即便在這,敢多說嗎? 秦藩晉藩都是眼前這個皇帝的堂兄弟,老十五和二十一跟他穿一條褲子。老四早就服了,其他人之后,也就是老十七寧王...... 就這時,朱允熥余光瞥見,樸無用哭著進來。 “又怎么了?”朱允熥怒道。 “干爺爺他!”樸無用低聲哭道,“走了!” ~ “嗯?”朱允熥瞬間站起,快步走到門外。 燈火下,老爺子常坐的涼亭邊上,老爺子每日坐的竹椅對面,一個身影蜷縮著跪在地上。 “他....”朱允熥驚呼。 “皇上!”樸無用哭道,“干爺爺跟太上皇他老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