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原來如此(2)
“公爺,其實您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你就是一時沒看明白而已!” 楊溥笑道,“晚生看來,您之所以憂心忡忡,大概就是和朝局有關系!” “對!”李景隆一拍桌子,“這一年來,朝堂上的事,我竟然看不明白了!” “萬歲爺乃是圣主,若是都讓臣子看清楚了,就不是萬歲爺了!”楊溥湊到李景隆的耳邊,“既然朝堂紛亂,那就梳理一番!” “對!”李景隆一拍大腿,“你幫我擼一擼!” 楊溥微微后靠,“是捋一捋!” ~~ 桌上擺了一壺酒,兩盤菜,李景隆聽,楊溥在說。 “當今皇上和太上皇用人不同。”楊溥低聲道,“太上皇以嚴刑峻法治國,但素來不喜頻繁調動官員。只要臣子cao守無礙,品德端莊,辦事嘛,差不多就行。然后按部升遷,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往往就是一呆數(shù)年!” “而皇上呢!用人以才德為先,又素來不喜老學究保守之人!”楊溥繼續(xù)說道,“但皇上也考慮到朝局要以穩(wěn)為主,不可大動干戈。所以先是把各省布政司的副手,乃至按察司監(jiān)察御史都換了個遍!” “等會!”李景隆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你剛才那句話說到根兒上了,皇上最討厭滿口之乎者也滿肚子道德文章講什么無為而治的老學究!”說著,頓了頓繼續(xù)道,“皇上現(xiàn)在喜歡的,是勇于任事,不怕得罪人,且敢于挑戰(zhàn)前人所不能的官員。就好比辛彥德,放老爺子那會兒,腦袋掉十次了,可在本朝卻是欽差大臣!” 楊溥喝口酒,隨即又道,“前些年,皇上之所以對朝堂沒有大動干戈而是文火慢燉,在晚生看來除了不想朝堂不穩(wěn)之外,也是因為新君剛剛登基,不能給下面留下刻薄寡恩的印象!” “嗯!”李景隆點頭道,“這個我明白,就好比帶兵。無論去哪個營頭,總要先給那些老潑皮們點好處!” “現(xiàn)在,您覺得皇上還用得著給誰好處嗎?”楊溥笑道。 李景隆驟然一頓。 朝局經(jīng)過這兩年,已被皇上完全控制住了,真正的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凡人都以為當了皇帝,天下人就該都聽他的。其實則大大不然,君權和臣權,有著天然的沖突。 就算老爺子那樣的開國之主,也是經(jīng)過多少年的鐵血手腕之后,才能做到言出法隨。 “您且看,早先朝堂上有劉以行大學士為代表的清流,現(xiàn)在哪去了?后來有凌學士代表的實干派?現(xiàn)在實干派是不是也.....?”楊溥笑道,“文官集團經(jīng)過南北榜案,一系列的朝堂調動,編撰古今圖書等,已被皇上弄得服服帖帖!” “還有南書房!”李景隆沉思開口道,“于群臣之上置南書房,不但于公務事半功倍,還阻隔了文官當中的派系之爭!” “公爺遠見卓識!”楊溥笑了笑,繼續(xù)說道,“文的之后,就是武的了!以票號發(fā)軍餉,先讓督軍府和兵部,清查各地衛(wèi)所屯田軍倉兵員之事,就是要改革武備!” “所以!”李景隆瞇著眼睛道,“皇上應該想到,他第一次下旨后,五軍都督府還有兵部一定做得不夠好。所以,緊接著就開始各省總兵官都指揮一級的武將調動!” 楊溥笑道,“皇上一開始也是給了武人們很多面子的!”說著,繼續(xù)道,“但武人的事不比文官,要更謹慎。是以在將領調動之后,就讓您下來以欽差之身清查!” 李景隆忽然擺手,不讓楊溥說話,自己陷入沉思。 半晌之后,抬頭道,“若是我做的不好呢?” “那您......”楊溥說著,用手掌擦下桌子上的酒漬,“您必須要做好,因為皇上現(xiàn)在手里無人可用!” “怎么說?”李景隆立馬來了精神。 “清查軍倉等事,搞不好是要鬧兵變的!”楊溥低聲道,“這可等于是對那些各地的軍頭們進行清算,更是要杜絕往后的喝兵血!您想,若全大明境內,以后都是票號發(fā)軍餉,取消軍戶,以兵部兵冊為準發(fā)錢糧,誰還能喝兵血?” “你接著說!”李景隆好似明白了什么,“怪不得我這大半年始終琢磨不明白呢?敢情全是套,一套接著一套!” “這種事,必須要有威望的人來干!”楊溥壓低聲音,“您再想想,這時候皇上點了郭四爺為錦衣衛(wèi)同知,讓郭老侯爺來淮北代理淮西軍務的用意?” “哦?” “哦?。 ?/br> “哦.....” 李景隆連續(xù)三聲感嘆,各代表不同情緒。 疑惑,驚訝,繼而意味深長。 “呵!”忽然,他笑出聲,“可憐那郭小四,還以為終于翻身了,趕上皇恩浩蕩該他飛黃騰達啦,哈哈,哈哈!殊不知,他以后怕是祖墳都要被那些武人們罵炸了!” “還有郭老侯爺,一輩子半點得罪人的事不干,臨老臨老,還得被皇上拉出來,當一回門神!” 其實他內心之中還有句話沒說,用勛貴子弟來當充當抓人審判的鷹犬劊子手。那淮西勛貴在軍中那些積攢多年的威望,還有人脈,只怕沒兩年就消耗殆盡了。 那群老家伙,他們死也好活也好,他們的家族都徹底和軍隊沒有半點關系了! 皇帝這一手高?。⑷苏D心! 但緊接著,他神色一變。 “中原內陸也好,沿海各衛(wèi)也好,軍務雖難但也都好弄!”李景隆皺眉道,“最難的是在九邊??!還有藩王們手中的私兵,怎么弄?”說著,一拍腦門,“尤其是邊鎮(zhèn),那些殺才們,不讓他們喝兵血撈夠了,他們是真不出力啊!” 說到此處,端起酒杯猛的灌了一口,“萬一.....萬一有那鬼迷心竅的,起了養(yǎng)寇自重的心思....?” “那都是后話!”楊溥給李景隆滿上酒,低聲道,“外政晚生不敢多言,但我大明的內政,就是這么個形式!眼下,皇上擺明了是左手文,右手武,要如臂驅使!”說著,他嘆口氣,“而且,皇上的用意,晚生有時候也看不懂,總感覺和歷朝歷代不一樣!” 李景隆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還得是你們讀書人,你看你,一天官都沒當過。可說起這些事來頭頭是道,比許多朝廷大員都要強!” “晚生是您的幕僚,說話無所顧忌,隨意敢說而已??扇羰亲隽斯?,晚生的嘴巴就縫死了!”楊溥大笑,“不然,只怕剛進仕途就是末路!人人喊打!” ~~ 紫禁城,乾清宮暖閣。 朱允熥剛從宮外回來,脫下便裝換上常服。 穿戴好之后,微微擺手,王八恥立刻退下,一名身著麒麟服的武將從外邊進來。 “臣,常森.....” “自家人大規(guī)矩免了!”朱允熥笑著坐下,“你也做,咱們坐著說話!” “是!”常森神色有些揣揣。 他是皇帝的舅舅不假,可是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皇帝沒有單獨私下召見過他們兄弟了。 “你是朕的血親舅父,朕就不跟你兜圈子!”朱允熥開口道,“你把紫禁城侍衛(wèi)親軍統(tǒng)領的官職暫時擱置,朕不是免你的職,先擱置著,朕對你另有別用!” 常森馬上起身,“皇上讓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朱允熥笑著按手,開口道,“你別這么如臨大敵的,不是讓你去邊關帶兵,也不是去各處練兵?!闭f著,嘆口氣,“你畢竟是朕的舅父,開平王之子,這些年在京師之中委實有些屈才了,所以!” 說著,朱允熥看了對方一眼,“朕給你個新差事,五軍都督府前軍都督,湖廣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節(jié)制湖廣軍務!” 說到此處,朱允熥低頭,輕輕吹著茶盞上漂浮的茶葉,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這差事不好辦,楚王湘王都在你的治下,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