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連環(huán)(1)
“京師是天子腳下,尚有徭役,那地方上呢?天下各州府道,每年修筑城墻疏通河道,往邊鎮(zhèn)運(yùn)送糧草,出力的不全是百姓農(nóng)夫嗎?” 乾清宮中,朱允熥臉色不善,他身上的龍袍依舊帶著剛才在城外的污漬,腳上的靴子也沾染了泥水。m.caset 群臣皆是躬身站在他面前,屏聲靜氣生怕觸怒了皇帝。 “朕一再說過為官當(dāng)慈悲為懷,珍惜民力。結(jié)果剛開年你們就讓朕選陵寢,其心何在?朕的陵寢修得再好,與天下有何益處?” “昔日始皇帝之陵猶在,可見大秦盛世?漢武帝之陵猶在,可見兩漢?唐太宗之陵何等宏偉,大唐二百八十九年,都說是煌煌盛世,可百姓過的是什么日子?” 群臣低頭不敢發(fā)聲,乾清宮中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朱允熥怒氣不減,“禮部左侍郎夏原吉!” “臣在!”夏原吉灰頭土臉,目光惶恐。 “降三級留任,罰俸祿三年!”朱允熥恨聲道,“身為朝廷大員,以后再給朕上折子,你想想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若不明白,你這官也就不用做了!“ “臣叩謝天恩!”夏原吉后背已被冷汗?jié)裢福旰岸晔送静庞薪袢眨珰в谝坏;实垭m沒有太重的處罰,可顯然心中對他已生了厭煩之心。 就算皇帝不煩他,這也是他仕途生涯中最大的污點,再無上進(jìn)的可能。 “你們南書房諸位大臣也是如此!”朱允熥繼續(xù)恨聲道,“這等事還用奏道御前嗎?” “臣等萬死!”南書房幾人,趕緊俯身請罪。 “哼,讓你拍,拍到馬蹄子上了吧?”俯身之際,李景隆看著夏原吉的側(cè)臉冷笑,但下一秒他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張紞,侯庸等人身上,心中頓時驚醒起來。 “對呀,這種事南書房直接駁了就是,張紞他們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呀!”心中暗暗想著早上南書房中的情景。 張紞看了通政司送來的奏折,說拿不定主意,然后轉(zhuǎn)給其他人。侯庸茹瑺暴昭等人,也都說拿不定主意,最后是他們幾個說要送往御前請皇上定奪。 解縉雖然反對,可人微言輕起不到作用。自己和徐輝祖在這等事上,一向不怎么上心,就是隨大流。 “哈,夏原吉是讓幾個南書房的人給悄悄的玩了呀!”李景隆心中想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節(jié),暗中笑道,“呵呵,有點意思,這些文官們的手段還真是夠他媽的黑呀!” 心中想到此處,李景隆微微抬頭,目光碰觸到皇帝面容的剎那,猛的肝顫,又趕緊低頭。 憤怒的皇帝,跟昔日的太上皇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著就嚇人。 ~~ 群臣都陰沉著臉,各懷心事的從乾清宮出來。 許多人目光復(fù)雜的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夏原吉,然后嘆息搖頭走遠(yuǎn)。 夏原吉嘴唇干癟,想找人說話,可卻發(fā)現(xiàn)昔日的同僚都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好似怕沾了他的晦氣一般。 他站在原地駐足良久,最后嘆息一聲,背著手無精打采的朝外走去,一瞬間他好像蒼老了許多。 就這樣他出大明門,走過長長的千步廊,臉紅心躁得經(jīng)過吏部戶部的衙門,才回到到禮部。 揮手斥退要稟報公事的下級官員,面帶怒氣的徑直朝右邊一間公事房走去。 恰好,那間公事房正打打開,露出一張頗為儒雅,四旬年紀(jì)的笑臉。 “維喆,剛從宮中出來?” 見那人笑臉以對,夏原吉咬牙道,“李以行,你害得我好苦!” “這?”叫李以行的官員一愣,趕緊看看左右,把夏原吉拉到自己的房中,關(guān)上門問道,“怎么,出事兒?” ~~ 這位李以行的大名叫李至剛,官職禮部右侍郎。 大明以左為尊,所以他比夏原吉的官階低半品,也就是說是禮部的三號人物。 早年間他高中進(jìn)士之后,曾被推薦到東宮侍奉故太子朱標(biāo)讀書,后來因為犯錯被發(fā)配地方。而后在地方有功,輾轉(zhuǎn)經(jīng)歷中原行省右參議等職,現(xiàn)在任職禮部右侍郎。 這人才學(xué)是有的,但就是鉆營的心思太重,而且也放得下身段。雖比夏原吉品級只低了半格,但從來都是唯對方馬首是瞻,且跟著出謀劃策。 夏原吉這次的奏折,其實就出自他的手筆。原因還真如朱允熥心中所想一般,禮部尚書換成了任亨泰,他倆個只能原地不動,所以想上書在皇帝那謀求好感。 “你坑苦我了!”夏原吉咬牙切齒的把朝堂之事敘述一遍。 李至剛聽著,也勃然變色,呆立當(dāng)場。 “我怎么就信了你的話?”夏原吉跺腳道,“我這一生的顏面,今日都丟盡了....” “等等,維喆!咱們讓人給耍了!”李至剛恨聲說著,把夏原吉按在座位上,“你想想,這折子若是直接達(dá)御前,皇上即便心中不贊同,是不是也不會如此大動干戈?” 夏原吉一怔,想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最多最多,皇帝私下召見他,然后訓(xùn)斥他幾句罷了。哪里會像今日這般,在皇城內(nèi)外滿朝文武面前一點顏面都沒給他留。 “咱們的奏折按理說應(yīng)該直達(dá)御前,定是南書房那些人先看過之后,故意拿到皇上面前說三道四,才引得龍顏大怒!”李至剛又低聲道,“咱們的本意,就是知道皇上不會這個時候修陵才上的折子,到時候皇上不咸不淡的說幾句,咱們再上折子稱頌圣恩,如此一來皇上明白咱們的忠心,自然也會刮目相看。” 他這個算計不可謂不高明,找個借口讓朱允熥說幾句,然后再上書歌功頌德,而后朝野一片稱頌圣明君主...... “他們是看出你我的用心,故意從中作梗!” “嘶!”夏原吉目光暗恨,他捋著長須眉頭緊皺。宦海沉浮這么多年,他也不是全然沒有心機(jī)的人,只是剛才一時惶恐之下沒想這么多,現(xiàn)在被李至剛這么一點撥,頓時恍然大悟。 “可,南書房那幾個人....沒道理這么做啊!大家都是同朝為臣,為何要這么做?” 李至剛嘆息半聲,“是我疏忽了,侯庸那人正在南書房當(dāng)中,昔日在河南我和他搭班子時,就屢有齷齪。”說著,恨聲道,“定然是他,哼哼!”說著,又低聲道,“說不得還有另外的心思!” “還有?”夏原吉越發(fā)詫異。 “咱們禮部的新尚書任公狀元郎,可是跟都御史嚴(yán)震直同年,言震直等人,跟侯庸暴昭等人當(dāng)初可都是凌老學(xué)士的門下。您可要知道,前任尚書鄭大人之所以辭官,就是凌老學(xué)士......維喆你以前素來和鄭部堂走得近....” 夏原吉眉頭深鎖,“你的意思?不能吧?”說著,頓了頓,“這個彎也太大了,我和他們雖不熟絡(luò),可也不至于....” “哎,你這個謙謙君子,哪里能想得到人心險惡。你和我在禮部上下經(jīng)營,那任尚書如今正被咱們架著,他們自然視咱們?yōu)槌鹂埽蹅儞趿巳思业穆费剑 崩钪羷偼葱募彩椎馈?/br> “這......”夏原吉苦笑,“莫名其妙就多了如此多的敵人?” “天無絕人之路!”李至剛低聲道。 “以行有何高見?” “解學(xué)士不是進(jìn)了南書房嗎?我和他素來是知交好友!”李至剛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