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火大(1)
雪已停許久,乾清宮外的丹階上甚至有積雪開始融化。 可走出乾清宮的眾臣,卻覺得外邊的風(fēng)格外刺骨。 不知是他們驟然從溫暖如春的殿內(nèi)出來,乍遇冷風(fēng)的原因,還是他們養(yǎng)尊處優(yōu)已不習(xí)慣如此冷冽的風(fēng)。 刑部尚書尚書夏恕,大理寺卿楊靖戶部尚書張紞對視一眼,搖頭嘆氣各自前行。暴昭則是雙眼冒光,整個人斗志昂然。 他正要邁步前行,忽然轉(zhuǎn)身回頭看著身后的何廣義,“何指揮不走?”caset 身后,何廣義跟李景隆正低頭竊竊私語。 聞言二人都是一愣,心中同時暗道,“你這點(diǎn)眼力見都沒有嗎?我們哥倆明顯和你不是一條線上的,在這說點(diǎn)私事兒,不愿意和你一塊走你都看不出來嗎?” 何廣義可不想李景隆那般八面玲瓏,面無表情的說道,“暴大人自去,下官這邊有事!” 暴昭看看他,又看看李景隆,還要說話邊上楊靖伸手,直接把他拽過去。 他一邊走還一邊對楊靖低聲道,“你說他倆鬼鬼祟祟嘀咕什么呢?” ~~ 其實(shí)李景隆何廣義沒說什么,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隨口閑聊。 他倆之所以閑聊,是在等這些文官們先走遠(yuǎn)了,然后再聊正題。 眼看文官們走遠(yuǎn),兩人并肩朝外走。 “家里挺好?”李景隆問道。 “還行!”何廣義說道,“您呢?” “也還行!”李景隆一邊說,一邊望天,“我家里有點(diǎn)云南的好茶葉,回頭你派人來取點(diǎn),也算不上什么好,就是喝個新奇!” “今兒沒事,你先回府上看看!”何廣義開口道,“從明兒開始,有的忙活了!” 這話,讓李景隆不免暗中撇嘴嘆氣。 “瞧瞧,這話說的,意思是告訴我,皇上點(diǎn)了你曹國公協(xié)辦,那大事小情你也別躲。殺人的事我們錦衣衛(wèi)干就干了,但是得罪人的事不能我何廣義一個人擔(dān)著!” 李景隆心里罵街,臉上神情不變,“我有啥忙的,為君分憂不是咱們當(dāng)初臣子的本分嗎?再說了,我只是協(xié)辦,受累的還是你們。” 言外之意,我就盯著看,抓人殺人你們?nèi)ィ瑒e沾我身上血。 “嗨,錦衣衛(wèi)說著好聽其實(shí)就是出苦力的,把關(guān)的還得是您,誰讓你是勛貴國公,皇家親戚呢?” 何廣義這調(diào)笑的話,等于擺明了告訴李景隆,你他媽別想躲,該是你的事你一點(diǎn)也跑不了。 “哎!”李景隆也苦笑嘆氣,“身份有時候也是一種累贅,咱哥倆不見外,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事鬧這么大,保不齊就有走我門路的!” 何廣義忽然不說話了,站住腳直勾勾的盯著李景隆,話語也不遮攔,冷笑道,“您要唱紅臉兒?” 李景隆指指自己的臉,“你看這是紅臉兒嗎?我他媽苦膽都破了,臉兒綠了!” “哈!”何廣義咧嘴一笑。 其實(shí)二人心里都是要有苦說不出,更不可對人言。 兩人繼續(xù)并肩前行,李景隆先開口,“哎,我說真格的,我是看著身份高貴人緣好,其實(shí)都是場面上的事,你該怎么辦怎么辦。” 他說的是反話,反過來的含義就是真要是你抓的人里,有牽扯到我的,你得給兜著。 何廣義尋思片刻,開口道,“有您這話我心里就托底了!”說著,想想道,“卷宗您還沒看吧!要說他們也夠該死的,什么錢都敢掙,還敢販私茶。當(dāng)初我看的時候一身冷汗,好幾位老侯爺在云南是有茶園子的,幸虧沒牽扯進(jìn)來!” 托底,是說給李景隆聽的,茶葉更是說給李景隆聽的,因?yàn)橐婚_始李景隆就說了茶葉。沒有其他侯爺牽扯進(jìn)來,就是告訴李景隆,你云南那茶園子跟這事有關(guān)系,不然你每年的茶葉都賣哪去了?但是我肯定給你壓著,你欠我一個人情。 “小何到底還是比王八恥那閹狗強(qiáng),知道給我這老前輩點(diǎn)面子!” 李景隆心中妥帖,笑道,“人呀,為了倆遭錢兒祖宗都敢賣!” “終究不是正途,不是好道兒來的錢花著有多痛快,找后賬的時候就多后悔!”何廣義說了一聲。 這話,頓時讓李景隆的心里又馬上不是滋味起來。 什么意思?以后有人找我后賬唄?誰?你何廣義還是旁人? 兩人同時一笑,繼續(xù)前行沉默了好一會兒。 走著走著,宮門就在眼前。 “說起來您這協(xié)辦大臣也不好當(dāng),忒得罪人!” 兩人同時在宮門前停住,何廣義心有靈犀的先開口道,“你看剛才在宮里,幾個文官還跟萬歲爺掰扯該不該用酷刑呢!這事呀,以后說不定啥時候又翻出來上折子惹萬歲爺心里不痛快!” “書呆子嗎,就會叫喚兩句!”李景隆看看左右,“咱們當(dāng)臣子的當(dāng)他們放屁就是,一切還是以萬歲爺說的為準(zhǔn)。他們記恨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也不差這一回。”說著,李景隆攏著雙手吹起笑道,“再說了,這會不還有我跟著你一塊嗎?” 何廣義的潛臺詞是,這次我殺人殺得狠了,那些文官們現(xiàn)在不敢說話,以后必然找后賬。 李景隆是在告訴他,能幫你頂?shù)奈揖蛶湍沩敚瑤筒涣四愕奈腋f歲爺說好話。 該說的都說完了,二人又是心照不宣的一笑。 何廣義拱拱手,“公爺,鎮(zhèn)撫司那邊要準(zhǔn)備,下官得去忙活看看!” “忙你的!回頭有事打招呼!”李景隆也拱手笑道。 “哎,不對!”何廣義剛要轉(zhuǎn)身,忽然想起了什么,“怎么沒見著辛彥德?” “萬歲爺留了!”李景隆笑道,“估計(jì)挨呲噠呢!” 這是反話,他們都是朱允熥的心腹之人,知道皇帝越是看重一個人越喜歡單獨(dú)和誰說話。大明朝臣子之中,誰要是讓皇上單獨(dú)召見,那就離提拔不遠(yuǎn)了。 “得!”何廣義苦笑,“頭上又要多個爹!” 辛彥德是監(jiān)察御史正可以名正言順的盯著他們,而且那人還是反對用嚴(yán)刑的。 “文字上的功夫仔細(xì)些,該給他的看的給他看,該讓他旁聽的讓他旁聽!”李景隆笑道。 “告辭了!”何廣義拱手,然后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剛出宮門一個錦衣衛(wèi)番子就牽馬過來,上馬打馬而去。 李景隆站在原地,無聲的重重長嘆。 然后背著手,有幾分落寞的緩緩走出宮門。 “公爺,您這就回去了?”宮門口的侍衛(wèi)房里,相熟的侍衛(wèi)熱絡(luò)招呼,且讓人牽來戰(zhàn)馬,“這大冷的天,回家可得好好暖和暖和!” 李景隆笑著附和,“是呀,這天冷的邪乎!” 他沒有上馬,而是牽著韁繩繼續(xù)步行,看似是回家其實(shí)是漫無目的的閑逛。 此刻他一點(diǎn)都不想回家,就想找個地方好好的出出心里的晦氣火氣還有怨氣。 “去他媽的聽濤書院!” 打定主意之后翻身上馬,然后就在大街上縱馬狂奔,絲毫不顧及街上的行人。 聽濤書院在三條街之外,京城里新開的一個優(yōu)雅去處。 據(jù)說書院的主人是琴棋書畫死絕之人,且吟詩作對巾幗不讓須眉。 有錢男人都是傻蛋,最喜歡干捧著女人的事兒,而且越不上手越捧。一來二去這聽濤書院就在京城里有了莫大的名聲。 李景隆悄悄的去過一次,花了三十塊銀子,連手都沒摸到,人家就是陪著喝兩杯酒唱個曲兒走個過場,留下一身繞梁三日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