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多好的日子
老爺子背著手,走到花園的涼亭中。 冷風(fēng)吹過,臘梅枝頭剛綻放的蓓蕾嫩顏隨風(fēng)搖晃,于冬日之中增添幾分翠意。 主仆二人相伴了一輩子,老爺子的習(xí)慣已成為樸不成的本能。老爺子剛彎腰,他便把一張狐貍皮的墊子鋪好,等老爺子坐穩(wěn)又趕緊給老爺子膝蓋上蓋了一層西域的毛毯子,再奉上暖手的銅爐。 “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爺子的目光看著枝頭的蓓蕾,緩緩而訴,“可是到了咱這個(gè)歲數(shù),放不下的還真就是兒孫們。” “咱早就跟他們說過,咱們朱家是大明皇族,兄弟子侄之間既是骨rou至親,但也是不可逾越之君臣。尋常人家兄弟之間有了爭執(zhí),大不了幾十年不來往,可君臣之間,是要死人的!” “現(xiàn)在看來,他們是把咱的話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都長大了翅膀硬了,覺得自己行了。結(jié)果呢,個(gè)個(gè)都是一屁股屎,讓他們的老子咱,來給他們擦!” “可咱還能擦多久呢?擦一次新君讓著咱,擦兩次也讓著咱,擦多了,新君心里頭恨的是他們。現(xiàn)在咱越是袒護(hù)他們,將來新君收拾他們越厲害!” “嗨,這個(gè)道理他們不懂。當(dāng)初他們之中還有人私下里議論,說出了老大是咱的親兒子,其他的咱都不放在心上。老樸你說,咱若是不把他們當(dāng)兒子,會(huì)分封出去嗎?” “哦,他們以為咱看重標(biāo)兒和大孫是冷落他們,他娘的真是白瞎了咱的一番苦心。若是咱處處寵他們,標(biāo)兒和大孫怎么看?將來想起來是不是心里有疙瘩。有了疙瘩,日后有他們好日子過?” 說到此處老爺子重重嘆口氣,接過樸不成遞來的熱茶,漫不經(jīng)心的呡了一口。 “嗨,再說他們什么德行也不撒泡尿照照,咱不偏心他們,他們都這么能作。若是偏心,他們眼里天王老子都沒有。” “就好比老五這次,自小他們兄弟中就他慣會(huì)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咱心里清楚不點(diǎn)破,當(dāng)初標(biāo)兒也明白也不說破。可他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誰當(dāng)家?” “大孫那孩子,若不是給他氣急了,他能下這么重的手嗎?”說著,老爺子低下頭,吹著茶盞上面漂浮的茶葉,“哎,這個(gè)口子一開,哼哼,他們難受的日子在后頭呢!” 樸不成從邊上小太監(jiān)手里接過炭盆,往老爺子腳底下小心的安放,開口笑道,“奴婢多句嘴,皇上這次估摸著也就是嚇唬嚇唬五爺,等他心里的氣兒消了,五爺也就沒事了!” “哈!”老爺子冷笑半聲,“咱自己的種兒咱自己知道!”說著,長長嘆氣,“哎,腳上泡都是自己走的,怪不得別人!” 隨即瞅瞅樸不成,“跟鳳陽那邊說一下,別難為了老五!” “奴婢遵旨!” 就這時(shí),不遠(yuǎn)處一隊(duì)宮女簇?fù)碇晃粚m裝女子緩緩而來。 樸不成踮腳望望笑道,“老爺子,惠妃娘娘來了!” 話音落下,人已快到跟前,傳來郭惠妃的笑聲,“臣妾見過皇爺!” “你怎么來了?”老爺子坐著沒動(dòng),目光在郭惠妃身上打轉(zhuǎn)。 郭惠妃也是五十來歲的年紀(jì),可保養(yǎng)得好如今看著不過三十出頭。今日身上一身石榴色的衣裝,更使得容顏看起來年輕俏麗。 “瞧您說的,臣妾怎么就不能來!”郭惠妃笑笑,從身后宮人手里拿過一個(gè)匣子,“剛蒸了些栗子糕,知道您愛吃這口軟乎的,就趁熱給您送來!” “哎,兒子多了成愁,還是自己的娘們知道疼人,知道惦記咱!”老爺子笑笑。 郭惠妃把裝栗子糕的匣子放石桌上,笑道,“您這話說對了,兒子長大了,都是別人的一家之主,再大的養(yǎng)育之恩也靠不住。管多了吧,人家煩,說多了吧,人家厭。” 老爺子吃著栗子糕,琢磨會(huì)笑道,“說的對,過日子還是得咱們老夫老妻,知冷知熱。” 聞言,郭惠妃沒有說話,只是挨著老爺子坐下。 然后旁若無人的,把頭靠在老爺子的肩膀上。兩人的目光,一同欣賞著花園中那些即將綻放的臘梅。 不知過了多久,老爺子笑問,“皇上讓你來的?” “嗯,還讓臣妾哄著您呢!”郭惠妃笑道,“說您心情不好,的有人陪著勸著!” 老爺子笑笑沒說話,拉著郭惠妃的手放在腿上摩擦,依舊看著臘梅,“這日子,多好啊!” 郭惠妃沒回應(yīng),攥緊了老爺子的手。 遠(yuǎn)處,忽然一聲童音打破了這份寧靜。 “老祖!”六斤甩著腿,顛顛的朝著這邊跑,身后一溜太監(jiān),緊張的小跑跟著。 撲通,因是跑得快了,腳下一個(gè)絆兒來了個(gè)狗吃屎。 六斤也不哭,爬起來之后跑的更快了,“老祖救救孫兒,母后派人來捉孫兒去讀書啦!” “哈哈!”老爺子爽朗的大笑。 ~~ “駕!駕!” 一隊(duì)騎兵風(fēng)馳電掣的沖出城門。 “天,這是哪用兵了?還是出什么事兒了,火急火燎的!” 守城的士卒目瞪口呆的看著騎兵們,跟沖鋒似的從城門竄出。 “反正事不小!”城門口的把總抱著肩膀說道,“領(lǐng)頭的是曹國公,后面跟著的是定遠(yuǎn)將軍盛庸盛副將。” “啊?”守門的士卒們一下將把總圍了起來,豎著耳朵等待下文。 “依老子看來,不是打仗也差不多了!”把總吧唧下嘴,“定然是軍情十萬火急,你看曹國公的馬掌都跑出火星子了!” “這當(dāng)口,眼看過年了打什么仗啊?”有士卒嘟囔道。篳趣閣 啪,把總的巴掌落在士卒的頭盔上,笑罵道,“打仗跟你有球毛關(guān)系,咱們是守城軍,用不著咱們!” “用不著最好!”另有士卒笑道,“咱們呀,就拿著每月那點(diǎn)剛夠吃飽的軍餉混吃日就行,真要出去打仗,他奶奶的打了勝仗是當(dāng)官的升官發(fā)財(cái)。若是打了敗仗,他娘的就死在外頭了。” “駕!駕!” 遠(yuǎn)處,那些騎兵拼命打馬的呼喊依舊清晰可聞。 ~~ “盛庸!” 李景隆在戰(zhàn)馬上喊道。 “卑職在!” “你帶人每人三匹快馬,晝夜不停趕去中原。”李景隆大聲道,“本宮交代你的事,若是出半點(diǎn)差池,你也不會(huì)回來了!” “喏!”盛庸答應(yīng)一聲,“小的們,跟老子走!” 話音落下,靴子上的馬刺狠狠的踢打馬腹,戰(zhàn)馬如箭一般竄出去。 皇帝交代了這事要體面,就必須辦的體面,任何的危險(xiǎn)都要消滅在萌芽中。 “別愛惜戰(zhàn)馬,給老子跑起來!”李景隆又大聲喝道,“差事辦好了,本公給你們每人賞銀一百!” “跟著公爺辦事,就是得勁!”有人高興的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