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生意(2)
“山西和蘇州那邊,都是父祖三代人的交情。我們三家共進退,如一家!” 周全緩緩道來,“山西那邊的股東,家里主要是茶布皮貨等生意,蘇州那邊則是棉布絲綢。” 怕是不盡然。 李景隆心中冷笑,山西那邊的商人因靠近韃子,做的可不光是茶布,怕是戰馬鹽鐵牲口金沙這些違禁品,私下里也都沒少做。 有些生意朝廷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這些年一直對韃子那邊閉關禁貿。但韃子也要活啊,若是真的什么都買不到,哪怕打不過大明,那些韃子也要發兵來搶。 “其實盛恒達有今日,也是我們三家步子邁得太大!”周全繼續說道,“去年春天,蘇州那邊從銀號這邊借用銀元四十萬,說要加蓋棉廠。” “您也知道咱們大明的棉布從來都是供不應求,蘇州那邊說打算在松江府建一個雇工萬人,制機千張的大廠,預計年產布十萬.......” 聽了這話,屏風后的朱允熥心中默默盤算。 此時的大明,就是棉布帝國。 且不說老爺子當年橫掃南北靠的就是棉布,如今大明的棉布無論在外貿和是本國之內,都是重中之中。 僅去年全國棉布產出一千三百萬匹,外銷近一千萬。剩余三百萬匹中,一百五十萬抵稅征收用作邊軍的軍餉。 這數量,還不算百姓家中自己織的布。 何為小農經濟?吃的米糧,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種自己織,除了用雞蛋換點鹽之外,完全不用購買其他外來品。 此時的大明,除了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也開始有了雇工上萬人的大型棉廠。 而且,這種工坊日后還將越來越多。 朱允熥心中暗道,“工商業的發達未必會延緩土地兼并,甚至還會因為發達的工商業,使得糧產下降糧價過高。” “當在江南棉布產出地區等,廣設糧倉平息糧價,同時預防荒年時,出現缺糧之憂!” 而此刻李景隆的心里,則是另一番思想。 “這些做買賣的真黑啊,給別人二分利,然后拿著幾十萬別人做買賣的銀子幫自己做買賣。嘿嘿,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周全繼續說著,“可誰知蘇州那邊,卷到了一樁案子里。” 聽到此處,李景隆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忍不住問道,“可是通倭那事?” “正是!”周全嘆息道。 通倭的事,其實就是鐵鉉等人給蘇州那些不想繳稅的豪商們下的套。這事他的李景隆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卷了進去,最后還是李景隆打招呼脫身。 不過那時,他李景隆也撈了一大筆不義之財。 “因為那件案子,棉廠的事一再擱置,盛恒達的流轉資金出現斷流。前些日子,蘇州那邊又被布政司被攤派了數萬的銀錢,說是要開墾什么玉環島。” “哈!” 朱允熥忍不住啞然失笑,韓克忠他們在那邊開墾荒島。他給的奏折批復中寫道,就地籌銀。 沒想到鐵鉉和韓克忠,再一次把這些商人們當成了冤種宰。 不過笑過之后,朱允熥臉上滿是鄭重。 “建立一個良好的健康的商業環境,任重道遠。官員們的財產,不應該被官員們予取予求。” “同時,蘇州那邊還有在河南拖欠的三十八萬棉花款告急,只能再次拆借。” 周全嘆息一聲,“這就使得銀號入不敷出了!” 李景隆冷笑,“你們這些生意人算盤真好,說起來誰不是家里銀子都沒地方放了。卻放著家里的錢不用,拿銀號的錢來做生意!” “這........”周全一時語塞。 “本官明白,家里的錢是家里的錢,自己兜里的萬不能掏出去。聰明人,都是用別人的錢生錢,對吧!”李景隆笑道,“不過,你盛恒達這么大的產業,不會因為這點錢鬧得周轉不開吧?” “國公說的是!”周全開口道,“前兩個月小老兒給山西寫信拆解,那邊從水路運銀七十萬。可是.........”說著,又是重重嘆息,“到了武昌,連銀帶船還有人都被武昌守備給扣住了!” 瞬間,李景隆的表情凝重起來。 “你們運銀子的船可曾報備?” 周全苦笑道,“哪敢不報備,如今大明朝收商稅,過關過卡進城出城都是要看稅票的。不但報備了,還通過稅課司走了郵政驛站的門路,布政司給調了五十弓手為護衛。” “可是到了武昌沒多久,就直接被扣住了。” 李景隆臉色越發凝重,“什么名義扣的?” “官家扣東西,哪要什么名義?盛恒達在官府也算有些面子,托人送錢可都是不管用,最后武昌府那邊說,是守備將軍扣的,他們無權干涉。”周全嘆息道。 李景隆站起身,踱了幾步,沒有說話。 “出了這事之后,小老兒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國公您.......” “別!”李景隆馬上開口,打斷對方,“本官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可是你呀,高看本官了!”說著,笑道,“若是京里的事,本官還可幫你疏通,可是武昌那邊?愛莫能助!” “公爺!”周全忽然再次跪下,開口道,“您莫要推辭,您是皇親又是天子近臣,若您都沒辦法,盛恒達就真完了。”說著,繼續道,“若是盛恒達能活過來,可不單是錢號.......” “打住!”李景隆再次打斷對方。 他知道對方的話什么意思,盛恒達本身就是六省流通的老票號,且不說錢息上的出息,就是蘇州那邊的棉廠日后建起來,就是吃用不盡的聚寶盆。 而且周全口中,山西那邊的兩家票號,除了做生意之外,還有另外的進項。那兩個票號,最早都是給山西關外駐軍衛所送糧的。 國朝建立初年,這些后勤上的買賣,都是交給商人來做,然后再配給那些商人們鹽票等用作償還。 軍中人都是怕麻煩的,打交道久了不但糧食供應,甚至許多戰利品的轉賣,甚至軍餉的轉發存儲都交給了他們。 即便是盛恒達的票號倒了,這些生意也不會倒。 “你怎么得罪那邊了?”李景隆問道。 “小老兒也不知,做買賣的人一輩子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誰。可這次,小老兒真是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周全苦笑道,“國公大人,您是大明的皇親,如今只有您能幫著疏通。” “只要那邊的銀子能運過來.......” “等會!”李景隆忽然回頭,盯著對方,“你沒說實話!” 頓時,周全脊背生寒。 “蘇州那邊的事且不說,河南的棉花欠款,本官看來就不對!”李景隆冷笑道,“當今圣天子在位,誰敢拖欠農人種地的錢?嘿嘿,再說一前河南布政司可是侯庸。” “侯庸那人,誰敢欠他治下百姓一文錢,他就敢砍了誰的腦袋?” 剎那間,周全臉色慘白。 “你怕不是,借出去的錢收不回來,你又不敢得罪,然后.........”李景隆冷笑道,“再說,你說你占了三成,另兩家占了五成,還有兩成股份,在誰的手里?” “你要不實話實說,本官不但不幫你,還要治你欺瞞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