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證冤(2)
“卑職甄長榮,恭迎二位欽差大人!” 甄長榮還是快了一步,搶先到了縣衙。他前腳進來就看到欽差的旌旗,忙帶著主簿縣丞典史巡檢等官員,跪在縣衙大門外。 而此時,欽差大人來的消息也在人群中不脛而走,縣衙外的街面上滿是畏懼且好奇的,看熱鬧的百姓們。 吁! 趕車的車把式勒住韁繩,馬車停穩。 一只穿著官靴的腳從里面踏出,甄長榮瞬間覺得好似被巨大的陰影籠罩,渾身戰戰,跪得更加謙恭。 暴昭下了馬車,觸入眼簾的是一群腦袋埋在土里,屁股撅得比后背高的官員們,頓時神情厭惡起來。 “你就是句容縣?抬起頭說話!”暴昭低吼道。 甄長榮抖得兩只胳膊都快支撐不住了,只感覺尿意奔騰,強忍著心中驚恐抬頭。 “嘿嘿!”他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不知兩位欽差大人駕到,卑職最該萬歲。” 聞言,暴昭臉上的厭惡更盛,冷笑道,“你也是進士?呵!” 說完,拂袖進入縣衙。 大理寺卿鄭賜倒是沒什么神色,只是語調冰冷,“句容縣起身,隨本官進來!” “多謝大人!”甄長榮手腳并用的爬起來,“欽差大人請后院用茶!” “還喝什么茶?你當本官來喝茶的?”縣衙門內傳來暴昭的怒斥,“縣衙大堂,擊鼓圣堂!” 此時,跟著兩位欽差來的護軍差官等人,面對長街的人群大喊。 “陛下得知,句容縣有王氏冤案。特命刑部尚書暴,大理寺卿鄭,前來查勘。” “兩位欽差將在縣衙圣堂,爾等百姓俱可旁聽!” 說完,一群兵丁手持兵器如狼似虎的控制了縣衙。 長街上圍觀的百姓,在經過一段短暫的沉默后,驟然變成沸騰的開水。 ~~ 咚咚咚,縣衙門口的鼓槌響起,百姓如潮水一般朝縣衙內涌入,片刻之后已是水泄不通。 若不是有兵丁盡力維持,只怕他們都能沖到暴昭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后面,人群依舊滔滔不絕。 暴昭站在大堂上,看了一眼縣官椅子頭上,明鏡高懸的匾額。 然后對鄭賜拱手,“鄭兄請!” 鄭賜也拱拱手,“請!” 隨后兩位欽差,大馬金刀并肩坐在了平日縣官的位置。 甄長榮等人,都低著頭忐忑的站在堂下。驚恐的可不止他一個人,基本上句容縣的官員們都是汗如雨下。 數個呼吸之間,額頭上滿是汗水。 “肅靜!” 一位六品的刑部清斷司主事,大聲喊道,“欽差升堂,不得喧嘩!” 大堂內,驟然安靜下來。 “本官是刑部尚書都御史資德大夫暴昭,奉圣命前來查案。”說著,暴昭看看已經站不穩的甄長榮,“現在,本官有話問你!” 噗通,甄長榮再次跪下,磕頭不止,嘴唇一個勁兒的動,卻發不出聲來。 “句容縣有民女王四巧,狀告李某jian污案,可有其事?”暴昭大聲問道。 “有....有!”甄長榮哆嗦半天才開口道。 “王氏狀告李某jian污,而句容縣卻判通jian,可有其事?” 猛的,甄長榮軟倒,爛泥一樣,“是!” 暴昭看他如此丑態,已是怒不可遏。 但還是壓抑著心中怒火,開口道,“你判通jian,有何憑證?那李某,你可曾詳細審問?” 甄長榮心跳的好似到了嗓子眼兒,根本已是說不出話,就覺得腦子里嗡嗡的。 “呔,回話!” 砰的一聲,暴昭一拍醒堂木。 “嗯!”突然間,甄長榮只覺得一口痰堵住胸口,眼前一黑,身子一歪,直接昏厥過去。 暴昭見狀,一時啞然。 片刻之后才嘆息一聲,“這等官員,讓我說什么好?”說著,又嘆氣道,“對民嚴苛如虎,對上膽小如鼠。這等人做官,就是官蟲。不,是官蛆!” 鄭賜也搖頭,看了下堂下的諸官員,“縣丞何在?” “卑職....在!” “你來說!”鄭賜道。 縣丞已六十出頭的年紀,滿頭白發,聲線顫抖的說道,“回二位欽差的話,是有這么個案子。” 說著,穩下心神,“當日是縣令大人親審的,卑職只是旁聽。” “王氏告狀,但沒有證據,只是哭訴。” “而李某則是說是王氏自愿的,且能把事情的脈絡詳細講述。” “李某還說王氏是圖錢........” 暴昭忽然插嘴道,“可曾對他用刑?” “沒有!”縣丞說道,“李某也是皇親,身上帶著從六品的武騎尉,縣令大人說不能用刑!” “那本官問你,為何最后聽信李某的,判成通jian?”暴昭繼續問道。 “這個.......”縣丞遲疑片刻,看,開口道,“卑職也是事后才知道,縣令大人說這等案子,查無實據。” “雙方各執一詞,根本無從分辨。而且李某有息事寧人之心,說愿意賠償王氏。縣令大人大概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 “欽差大人,大人!”此時,甄長榮又突然醒來,大喊道,“卑職真是秉公辦理,確實沒有證據證明李某jian污,王氏是民,李某是官,民告官本就.......” “閉嘴!”暴昭怒斥一聲,“查無實據就不用查了?沒有證據就不辦案了?那要官府何用?” “民告官怎地?本朝有律法,即便不用叩闕,也可民告官!” 說著,冷笑兩聲,“來人,去把王三巧帶上堂,再去尋王四巧過來!” 話音落下,眼中滿是仇恨的王三巧上堂跪下,吃人一樣看著甄長榮等人。 緊接著王三巧大喊,“欽差大人,小女子要狀告李某jian污民女,句容縣令徇私枉法包庇惡人。” “以民告官,你準備好了?”鄭賜開口。 “若能洗冤,何惜此身,可惜我meimei,被他們弄得神志不清。”王三巧哭訴道。 “欽差大人,那王四巧本身就是瘋瘋癲癲之人!”甄長榮大聲道,“因為她瘋癲,卑職才未采納其言!” 與此同時,他心中暗道,“找不到王四巧就沒有苦主,沒有苦主如何給我定罪?最多是失職誤判,可不是徇私枉法!” “如今的皇上可不像太上皇那樣,動不動就剝皮抽筋滿門抄斬!” 但突然,他像是見了鬼一樣。 只見縣衙外頭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散開,然后幾個穿著鐵甲的兵丁,帶著兩人上來。 前面那個只知道哭,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不是王四巧還能是誰? 后面那個蓬頭垢面鼻青臉腫的人,不正是自己的師爺嗎? 甄長榮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腦中一片空白。 暴昭輕蔑的看他一眼,“本官當年初入仕途,就在地方做監察御史,這等手段能瞞過本官?” 而堂下,帶著兩人上來的兵丁身后,一個千戶站出來,拱手道,“啟稟欽差大人,末將奉協臺之命,在王氏家里找到王氏。” “今日天亮時分,有不明人前來欲挾持王氏,都被末將拿下!” “而這位師爺,想要從西城門逃跑,也被末將逮住!” “辛苦!” ~~ “啊!啊!” 王四巧上了堂之后,原地蹦跳尖叫,瘋癲一般。 等見到jiejie王三巧之后,躲在jiejie懷中,安靜下來。 “jiejie,jiejie!” 一聲聲彷徨無助的哭喊,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王三巧摟著meimei,哭道,“民女的妹子一陣陣兒,若是遇到了驚嚇就如此,平日倒也正常!” 暴昭目光平和,“她這樣定然是說不了話,本官再問你,是否要替她告狀!” “是!”王三巧環視一周,斬釘截鐵一般說道,“若不洗刷冤屈,我姐妹生不如死!” 說著,冷哼一聲,看著縣衙外看熱鬧的人群,“出事之后人人都說我妹是臭婊子,冷嘲熱諷,說三道四。今日我就讓他們看看,真相是什么?” “如此甚好!”暴昭面無表情,“帶人犯李龍!” 話音落下,又是幾個兵丁,推搡著一個灰頭土臉的二十左右歲男子進來。 這男子倒也身材魁梧一表人才,上堂就下跪,哭著開口,“欽差大人,在下冤枉啊,冤枉啊!我是皇親,如何能jian污這等民女?我家中什么樣的女子沒有?分明是她求財不得,誣告在下!” “事到臨頭你還不悔悟!”暴昭冷笑,“難道,你不知道你的父親,已經押解進京了嗎?” “啊!”李龍瞬間呆住了。 他是昨晚在家中被揪出來的,自然不知道他父親那邊的事。 此時聽聞,整個人都傻了。 他渾渾噩噩的目光朝著身邊人無助的求救,甄長榮指望不上,別人都低著頭瑟瑟發抖。 忽然,他發現了師爺的目光。 對方不住的擠眼搖頭。 他明白對方的意思,猛的把心一橫,“欽差大人,在下是冤枉的,他們是誣告。” “是那王氏勾引我.........” “住嘴!”暴昭冷冷的看他一眼,目光平和的轉向王三巧,“此案確實無認無物證,且你meimei已經瘋癲,不能人言。” “而你所告之人都是官身,你還要告下去嗎?” 王三巧昂著頭顱,抱著meimei,“告!” 暴昭贊許的點頭,“你說你冤本官信,但國有國法,本官不能因為信,就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給他們定罪。” “所以,你既要告狀,就要走最后一步!”說著,大喊一聲,“上釘板!” ~~ 顧名思義,帶著釘子的木板。 民告官說有冤,但怎么證明你冤?那就是從釘子上滾過去。 如果告狀之人,可以豁出命,那定然有冤屈。 以死證冤! 其實古往今來,即便是如此殘酷的證冤方法,多少人都求而不得。 所有人,都在看著王三巧。 她放開死死拉扯她的meimei,就那么決然的站起來,然后看著周圍人,說不清意味的笑笑。 木板上密密麻麻都是釘子發出閃亮的光,讓人不寒而栗。 她卻看著那些釘子,很是不屑。 “啊!” 她大喝一聲,閉著眼睛猛的前撲,下一秒就要鮮血飛濺。 “嗚!”縣衙外看熱鬧的百姓,齊齊閉眼。 可下一秒,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王三巧的身子還保持著前撲的姿勢,她的腹上兩條交叉的水火棍擋住她的身體,讓她距離那些釘子,只有一步之遙。 刑部六品的清斷司主事,緩緩把王三巧拉起來,對她笑笑。 “欽差大人,王氏已證其冤!”主事大喊。 “國法之上是天理!你一弱女子,敢以命證冤。本官又如何,能看你命喪當場?” 暴昭拿起醒堂木,又是猛的一拍,“來人!” “在!” “扒了甄長榮和所有句容縣官員的官服!” “人犯李龍,大刑伺候!”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