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下套
“老臣凌漢,叩見皇上!” 別看老頭八十多了,嗓門卻格外嘹亮。 “愛卿快平身!”朱允熥在寶座上微微虛扶手,轉臉對李景隆道,“你還站著干什么,趕緊把凌愛卿扶起來,賜座!” “是!”李景隆趕緊答應一聲,殷勤的把凌漢攙起來,然后又從小太監(jiān)的手里,接過圓凳子,笑道,“老部堂,您做!” “老夫不坐!”凌漢卻不領情,不但硬邦邦的說了一句,還關顧了殿內李景隆還有其他兩位軍侯一樣,昂首道,“皇上,臣深夜求見乃是因為有涉及到我大明國本的大事,臣要與皇上私語,無關人等,不宜旁聽!” 頓時,武定侯郭英和景川侯曹震,鼻子都氣歪了。 “狗日的老東西!” “這老不死的!” 兩人心中紛紛破口大罵,刀子一樣的眼神瞪著凌漢,可后者渾然不懼。 “朕知你為何而來!”朱允熥笑笑,“科舉的事吧?” 凌漢微頓,“皇上都知道了?” “士子當街叫冤,圍堵大臣,朕能不知道?”朱允熥笑道,“這兩位老侯爺來見朕,也是說這事。”說著,嘆口氣,“今次取士,北人竟然一個未中,還真是千古罕見!” 聞言,凌漢微微意外,看向兩位軍侯的眼神有些錯愕。 片刻之后,心中暗道,“這些丘八,總算干點正事!” 誰知他這眼神,直接把兩位軍侯給惹毛了。 “怎地?”郭英嘴角抽動兩下,低聲道,“莫非凌部堂覺得,我等武人不該管這事?” “文官心腸都是黑的,老子.....咱們打下大明朝,可不是給你們瞎折騰的!”曹震也開口道。 若是別的時候,只怕他二人剛說完這話,凌漢就要開噴。老頭心里可沒有什么勛貴不好惹的說法,當年那些老軍頭活著的時候,徐達也好,他湯和也罷,他誰沒噴過? 可這回,凌漢卻沒和他們計較。 而是朝朱允熥行禮,“皇上,這次科考,北人一個未中,非才學不足,乃是因為閱卷有失公允。臣不敢妄言有舞弊徇私之事,但閱卷考官卻有故意黜落北方士子之嫌!臣請皇上明斷!” 凌漢就是凌漢,說起話來從不藏著掖著,直取要害。 我不說你們舞弊了,但你們確實有私心。 舞弊一事,沒有十足的證據(jù)是不能亂說的。不能因為錄取的都是南方士子,就說人家考官舞弊。當然,若是老爺子那樣的帝王,說你舞弊你就是舞弊,他不跟你講理。 “朕心中現(xiàn)在也在想著這事!”朱允熥緩緩說道,“國朝取士本就應該兼顧南北,不然與昔年大元何異?但諸位考官都是千挑萬選,國朝才學杰出之士,北人一個未中,是不是他們的卷子,真的有些........” 朱允熥這是拿話在拱老頭的火。 “皇上!”果然,凌漢大聲道,“老臣一輩子都和科舉打交道,莫說咱大明朝,就是前朝大元的鄉(xiāng)試,老臣都主持過幾次。” “老臣已讓一些黜落的舉人重新寫了一遍考卷,并請了朝中著名的幾個才子一統(tǒng)審閱。”說著,凌漢從懷里掏出幾份考卷來,“平心而論,這些人不該不中!” “再者說,即便是北方學子真的才學不成,也要酌情錄取一二!皇上方才也說了,國家取士當兼顧南北。若只要南人做官,北人棄之不顧,長此以往如何了得?” “若如此,寒天下士人之心甚過前朝大元!” “慢慢說,慢慢說!”朱允熥看老頭氣的呼哧帶喘的,開口笑道,“朕知道你是一片公心,但有什么話要慢慢說。”說著,看看李景隆。 后者馬上心領神會,親手倒了一杯茶給凌漢送去。 老頭也不客氣,端起來一飲而盡。 “剛剛放榜,你只看了北方士子的卷子,南方士子的卷子還沒看。說考官舞弊,證據(jù)不足。說他們以自己的喜好錄用,也未免有些武斷!” 朱允熥手指敲打桌面,緩緩說道,“倘若,朕說倘若,倘若真是這一科北方士子和南方士子相比,才學相差太多,才使得一個未中....” 不等朱允熥說完,凌漢火冒三丈,“皇上是要袒護他們嗎?”說著,放下茶碗,行禮道,“如此就當臣沒說過,臣即刻告老還鄉(xiāng)!” “老不死的膽兒真大呀!” “凌鐵頭的腦袋真是鐵打的!” 郭英和曹震心中同時暗道,連他們都不敢在皇上面前這么說話。 “你看你,又急!朕什么時候袒護了。”朱允熥笑道,“朕也想不通怎么就一個都沒取,但朕身為天子,總要考慮得周全些,不然輕下斷定,難免會冤了誰呀?” 說著,看看凌漢,也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繼續(xù)笑道,“現(xiàn)在士子們鬧了起來,連幾位在家養(yǎng)老的老軍侯都驚動了,跑到朕的面前訴說委屈!” “朕也覺得這事有些反常,凌愛卿是國朝老臣,依你之見?” “重新閱卷!”凌漢大聲道,“臣請皇上,重新選拔閱卷官,所有考生的卷子,糊上名字,再看一遍。” “重新閱卷,重新排定名次!” 聽了這話,朱允熥故作沉思,“凌愛卿此言倒是合情合理,既然有人質疑,那重新閱卷就是。可是有個問題,你想過沒有?” “若重新選拔閱卷官,重新閱卷,就一定公允嗎?朕讓他們重閱,就擺明了朕希望北方士子有人上榜,難免有人投朕所好。” “可每一科錄的人就那么多,有新人上榜,那么已經(jīng)考取的人,就一定會有落榜的!” “到時候,北方士子這邊是挑不出什么了。那南方士子會不會再鬧騰起來,說朝廷偏袒北人?” “這...”凌漢一時語塞。 “皇上所言極是,人都這樣,若是沒中倒也沒啥,人家中了結果又給扒拉下來,讓別人頂了,誰心里能痛快,不哭天抹淚上吊抹脖子才怪呢!”武定侯郭英想想,開口說道。 “對對對,就像是賭錢,若一開始輸了那么百十錢也就算了,說自己手氣不好!可要是先贏后輸,誰都受不了!”曹震也道。 說著,他看看朱允熥的臉色,“臣看來,其實不用那么麻煩!” “哦?”朱允熥笑問,“你有何高見啊?” “這個...也不用重新閱卷!”曹震想想,“別的地方,也管不了。北邊南邊,怎么都不會心服口服。不如皇上直接下令,把咱們鳳陽的舉子錄上去,不就行了!” “胡鬧呢!”朱允熥笑罵,“你當國家取士是什么?哦,鳳陽人就該直接錄用?” 曹震一縮脖兒,“臣是想著,旁人委屈咱們管不著,總不能讓咱們自己老家兒吃虧不是?” 這時,凌漢抬頭,“皇上所言極是,是老臣剛才失妥當。那么,皇上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