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二楊(2)
“韓兄,小崔年少,口無遮攔!” 不理會楊榮的勸解,韓克忠大步上前,看著崔書生,繼續(xù)朗聲道,“就說我老家山東,義軍舉旗萬家景從,無數(shù)山東男兒,先是跟著毛貴將軍北上,戰(zhàn)死他鄉(xiāng)!” 蒙元亂世之時,華夏大地?zé)o數(shù)草莽豪杰沖天而起。 南方且不說,北方大地,劉福通,毛貴,關(guān)先生,大刀敖,白不信,李喜喜等人,硬抗蒙元的舉國精銳。平心而論,戰(zhàn)況慘烈比南方有過之,無不及。 此刻,韓克忠眼睛都紅了。 那崔書生也似乎覺察到自己說錯了話,訕訕的不敢與之目光相對。 “還有那刺殺汝陽王察罕帖木兒的山東好漢,俺們山東的田豐王士誠,莫非也是你所說的順民,幫著鎮(zhèn)壓義軍的幫兇?” 韓克忠低吼,“大明天下,地分南北,人可分乎?家有貧貴,人可分貴賤乎?” “韓兄,在下替他賠罪!”楊榮上前拱手。 韓克忠淡淡一笑,又低聲道,“姜蔥蒜等物,確實是吃了口有異味,頗為不雅。但你以食論人品,動輒指責(zé),豈是君子?” “是,我北地比不得你江南富庶,菜肴花樣也比不得你江南!” “可我問你,南方諸地,貧者也能食須精,膾須細嗎?南地尋常百姓,不也是粗茶淡飯嗎?” “哼!”崔書生面皮發(fā)熱,但依舊冷聲道,“起碼我們不和你們這般,生吃蔥蒜,惹人厭煩?” “哈!俺自吃俺的,你煩個鳥!”韓克忠怒極反笑,“吃你家的了!”說著,瞪著對方,“一方水土一方人,我山東人無論貧富,世世代代都吃蔥!” “你看不慣,那也是孔孟之鄉(xiāng)!你看不慣,我等也繁衍生息,謹守祖宗教化!” “不單山東,黃河以北,河南河北等地都吃。春夏,取其心用以佐餐。秋冬窖藏,用來過冬!” “你看不起的大蔥,是我們北人的口中食!” “你不是看不起大蔥,你是看不起我們北人!” 說著,韓克忠忽然大笑,“說來真是笑話,俺和你說這些作甚,對牛彈琴!” 隨即,一拉振奮的姜宏業(yè),“兄弟,走,咱們換個地方喝酒去!” “你慶幸吧,韓兄在這,不然俺打死你個婢養(yǎng)的!”姜宏業(yè)大罵一聲,笑著跟韓克忠走遠。 ~ “粗俗,無禮,看到?jīng)]有!” 人走遠了,崔書生來勁了,對周圍人說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好像他們受了莫大侮辱一般!真是,自己知禮,還不許人說?” “哦,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嘖嘖,今日方才知道,什么叫強詞奪理,什么叫沒理也叫三聲!” “你閉嘴吧!”楊榮忍無可忍,大聲道,“你這性子,早晚給你惹禍!”說著,怒目而視片刻,“明日我便寫信給你兄長,這國子監(jiān),你讀下去也沒甚用!” “別呀,楊兄!”崔書生大驚失色。 楊家和他家乃是世交,這位楊榮在他兄長那里,說話比他這個親弟弟還管用。 他這個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乃是家里花錢托人才送來的,這幾年在京城中,整日就是和那些同時出身不錯的同窗們胡混,學(xué)問倒是半點沒長進。 “在京城這幾年,沒讓人弄死,也真是你的造化!”楊榮又怒道。 崔書生低頭,“其實小弟也沒說錯什么!”說著,目光憤恨的看著遠去的韓姜二人,低聲道,“哼,說話一套套的,也不知他們殿試中不中得了!” 這時,氣氛有些尷尬,桌上另一名書生出來打圓場。 “韓克忠?姜宏業(yè)?小弟倒是沒聽說過他們名聲,想來也不是什么學(xué)腹五車之輩!”說著,他笑起來,“國朝殿試,北人中者歷來寥寥。他們來,不過是湊個熱鬧?!?/br> “這倒是!”桌上,另一人也開口笑道,“歷來狀元探花進士都是南人多?!闭f著,又笑道,“再說了,今科的幾位主考坐師,都是南人,自然是看不上那些北方士子的!” 聞言,楊榮越發(fā)惱怒,“你們要都是這種心思,今科你們也中不了!”說著,忍著怒氣道,“再說,這些話是能亂說的嗎?” “楊大哥您又不是外人!”崔書生笑道。 “你們呀!”楊榮又看了一眼眾人,“讀書人,可不單是讀書那么簡單。首要修身,你們你們一個個,跟鄉(xiāng)間紈绔子弟一般。不明事理又沾沾自喜,以后莫說做官,做人都是.......” “好啦好啦楊大哥!”崔書生給楊榮滿酒,岔開話題,笑道,“今日請您來,是小弟預(yù)祝您今科高中狀元的。”說著,繼續(xù)笑道,“小弟恭祝您,金榜題名!” 楊榮淺淺的喝了一口,苦笑道,“金榜題名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如今京師之中藏龍臥虎,才學(xué)遠超我的不知凡幾!” “大哥自謙了!”崔書生笑道,“如今的禮部侍郎夏大人是您的坐師,他在福建提學(xué)任上,對你贊不絕口,您還能不中?” 楊榮在老家鄉(xiāng)試解元,正是當(dāng)時的福建體學(xué)使夏元吉親點。他出身大儒官宦之家,其祖父在元末時,屢次推辭朝廷征召,在傳統(tǒng)讀書人看來,是出身正統(tǒng)的讀書人。 而且楊家在當(dāng)?shù)孛暡诲e,修橋鋪路扶弱濟老,名副其實的名門望族。 “昨日拜訪老師!”楊榮開口道,“我雖經(jīng)學(xué)好,但今科皇上看重的卻是策論!” “策論?”崔書生一愣,“論什么?” “自然是國計民生!”楊榮低聲道,“策論乃實學(xué),非我所長?!?/br> “楊大哥何必妄自菲?。 贝迺傩Φ溃胺悄闼L,別人也未見得擅長!”說著,忽然大笑起來,“就剛才那兩個吃大蔥的呆子,他們可能連策論都沒做過幾篇!” 一番話,周圍人都笑了起來。 楊榮也跟著笑笑,“不過,老師卻說京中有個舉子,極擅長策論。而且.........”說著,頓了頓,“這次殿試,十有八九是名列前茅!” “誰呀?”崔書生想想,“小弟認識嗎?” “你應(yīng)當(dāng)是不認識!”楊榮低聲道,“那人也姓楊,名士奇!” “啊也,是他呀!”崔書生一拍腦門,“我雖不認識他,卻聽說過!”說著,笑起來,“他哪能和大哥您比?!闭f到此處,又笑道,“大哥可知此人眼下何處?” “這倒不曾耳聞!”楊榮道。 “他是曹國公李家的西席先生!”崔書生低聲道,“當(dāng)今東宮太子的伴當(dāng),曹國公的嫡子,以前就是他的學(xué)生!” ~~~ 畫面一轉(zhuǎn),從玄武湖邊,來到鐵獅子大街,曹國公府邸的后院。 清幽雅間內(nèi),李景隆正笑著和楊士奇喝酒說話。 “士奇,后天就是殿試,本宮祝你金榜題名,魚躍龍門!”李景隆笑道。 “晚生這年,受國公大人照顧良多,這杯酒該晚生敬您!”楊士奇舉杯笑道。 “外道了不是?咱們都自己人!”李景隆笑笑,“你是在皇上面前露過臉的,簡在帝心的人,這一科必中!” 頓時,楊士奇心中一片火熱。 “不過嘛!”李景隆又道,“本公看來,中是中,但名次未必能有多高?” 忽然,楊士奇的心又提起來。 “你看,皇上知道你這事,早晚會有人知道。給你太高的名次,難免有人歪嘴。本次殿試的主考劉三吾,更是個愛惜名聲的老學(xué)究!” 楊士奇想想,還真越發(fā)覺得李景隆說得有理。 “士奇呀!中了之后,想去哪里為官呀?”李景隆笑道,“舉賢不避親,本宮在六部御史臺也有幾分面子!” 楊士奇忽然心中馬上疑惑起來,李景隆是當(dāng)朝國公不假,能說的上話也不假。可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沒到李景隆幫他鋪路的地步吧? 再說,就算他楊士奇在是皇上面前露過臉的人,身份地位和他李景隆比起來,可是天上地下,李景隆這話,圖什么? 當(dāng)下,緩緩笑道,“晚生若中,自然聽從吏部安排!” 李景隆端著酒杯想想,“你在我府中這幾年,甚得我心!”說著,頓了頓,忽然一笑,“我可舍不得,你這人才離我而去!” 這話? 這時,就聽李景隆繼續(xù)道,“皇上任我為新衙理藩院尚書,等你中后,我就和吏部說,要你過來做個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