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老爺子和朱允熥也在用早膳。

    拋開天家那些繁文縟節(jié)，其實這些年來，宮里老爺子和朱允熥的生活就是尋常人家的樣子。話說回來，在老爺子那，似乎也從來沒有什么繁文縟節(jié)的說法。

    吸溜！

    老爺子端著熱騰騰的二米粥，嘴唇貼在青花碗上小口的喝著。

    然后夾起一個趙寧兒早上剛蒸好的豬rou大蔥包子，也不嫌燙，直接咬了一口。

    吧唧，吧唧。

    老爺子吃了兩口，白了朱允熥一眼，“淡了！”

    朱允熥趕緊，把糖蒜和酸甜小青瓜往老爺子面前推推，“皇爺爺，淡了您就點這個！”

    “這他娘的酸甜的，不是咸的，咱說咸了你是沒聽明白，還是裝傻？”老爺子又咬了一口包子，怒道，“咱歲數(shù)大了，你也開始不上心了，拿酸甜小菜糊弄咱？”

    朱允熥，“............”

    這時，趙寧兒笑著端了一盤醬蘿卜上來，笑道，“皇祖父您嘗嘗，昨天剛腌的，也不知入味兒了沒有！”

    喀嚓！

    手指頭長的蘿卜條，老爺子一口咬去半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表情，頓時變得眉開眼笑，“哎，這才對味兒，吃包子喝粥呀，就要配咸菜！”說著，尋思一下，“宮里有梅干菜沒有，明天給咱弄點，拌在粥里，那才叫好！”

    聽了這話，朱允熥心中若有所悟。

    老爺子對飲食一向不挑剔，現(xiàn)在之所以常常會念叨某種東西，是因為。這些他念叨的，都是當(dāng)年馬皇后在的時候，常給他做的。

    “您放心吧，媳婦這就給您張羅去！”趙寧兒一笑，轉(zhuǎn)身又去忙活。

    “要不是看你娶了個好媳婦，給咱生了個好重孫，哼哼！”老爺子又白了朱允熥一眼。

    這話，當(dāng)年老爺子對朱標(biāo)也說過。

    朱允熥笑笑，給老爺子剝了一枚雞蛋，放在老爺子的粥碗里，“爺爺，吃個雞蛋！”

    老爺子張嘴，直接丟在嘴里，一口咬掉半個，再喝口粥順順。

    “咱聽人說，你有心給藍(lán)小兒那殺才，恢復(fù)官職爵位？”老爺子大手一抹嘴，問道。

    盡管現(xiàn)在老爺子對國家的大事小情都不大理會，可不代表老爺子什么都不管。臣子中，也頗有些老臣，喜歡沒事就找老爺子絮叨。

    “沒有的事兒！”朱允熥笑道，“您聽誰說的！”

    “誰說的你別管！”老爺子繼續(xù)道，“哼，咱把他擼下來的，咱還活著呢，你把他再弄上來算咋回事？平反昭雪？你稀罕他，想給他官職，那就等咱死了的！”說著，嘆氣道，“咱這身子，也他娘的沒幾天了！”

    “皇爺爺，您老身子硬朗著呢！”朱允熥笑道，“別總把死呀死呀的掛嘴邊，孫兒心里聽得瘆人！”

    “現(xiàn)在不說，咱死了上哪說去！”老爺子又白了朱雄英一眼，“旁的不說，就說他藍(lán)小二其他那些罪狀，哪樣不該死？”說著，又頓了頓，“你心軟成全他，將來別人再犯錯，你咋辦？國家大事，要看一步走三步。”

    “當(dāng)皇上，不是講人情的！”老爺子繼續(xù)道，“更不是讓人夸厚道的。”

    “孫兒記住了！”朱允熥笑著應(yīng)對，“皇爺爺，雞蛋還有半個呢，您快吃了！”

    “不愛吃這玩意，沒滋沒味的！”老爺子大口吃著醬蘿卜。

    這時，老爺子余光瞥見，王八恥帶著幾個太監(jiān)，站在了殿外。

    不耐煩的揮揮筷子，“忙去吧，那么多軍國大事有你受的，別整日在咱這老頭子身上耽誤功夫！”

    “瞧您說的，陪您吃頓飯.......”

    “滾滾滾！”老爺子罵道，“見你就來氣！”

    老爺子這樣的脾氣，朱允熥也了解幾分。人老了，就會變得很頑固，同時心里明明想著兒孫多多陪伴，卻嘴上不肯示弱，更不愿讓兒孫晚輩看到自己的依戀。

    眼看朱允熥行禮之后走出殿外，在太監(jiān)和侍衛(wèi)的簇?fù)碇逻h(yuǎn)走，老爺子微微嘆氣。

    隨后，拿著剩下的半個雞蛋，小口的吃了起來。

    又推開眼前的醬蘿卜，用二米粥陪著糖蒜糖醋小青瓜等小菜。

    “早先盼著你長大，你長大咱卻快咽氣了！”老爺子嘆氣，自言自語道，“你長大，咱卻成了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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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志齋中，李景隆，平安，傅讓，盛庸，王德等參與過遼東戰(zhàn)事的將領(lǐng)，等候召見。

    朱允熥從外面進(jìn)來，幾人忙站起身行禮,“臣等........”

    “哎，不是朝會，不要鬧這些虛禮！”朱允熥笑笑，不讓他們行禮，摘下身上的大氅，眼神一掃，“潁國公怎么沒來？”

    傅讓趕緊起身，開口道，“殿下，家父剛一回京，就.......病倒了！”

    朱允熥微微皺眉，“昨日進(jìn)城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說著，頓了頓，“太醫(yī)院的人怎么說？”

    “家父昨晚上回去就一病不起，太醫(yī)院的人說，盡人事.........”傅讓的眼中隱隱有淚光。

    “殿下，其實老國公早就病入膏肓！”李景隆低聲開口道，“遼東戰(zhàn)事時不過是咬牙硬撐著，回京之后心中懸著的一口氣松了，人也就不大好了！”

    朱允熥坐在寶座上，微微出神。

    盡管傅友德在他成為東宮皇儲之前，并未直接了當(dāng)如其他勛貴站在他身邊，旗幟鮮明的支持。但暗中讓兒子傅讓成為朱允熥的貼身護(hù)衛(wèi)，就能說明許多。

    后來朱允熥署理國事，又是這位老將處理良多，幾次征戰(zhàn)都鞍前馬后。駐扎高麗，更是讓治下沒有出過半點差錯。

    大明開國之初，猛將如云，當(dāng)真是數(shù)倍于漢唐云臺、凌煙閣。其中最驍勇的莫過于常遇春，其次就是這位潁國公。

    只是名將也有凋零時，人的生老病死實難預(yù)料，而且往往都是如此的突然，沒有半點征兆。

    再想想如今骨頭硬，還在硬挺的藍(lán)玉，還有宮里垂垂老矣的老爺子，朱允熥的心里不免生出幾分悲傷。

    “這一仗，傅帥有總覽全局之功！”朱允熥看著面前諸將，“本想再等幾天，大伙歇夠了，大朝會的時候再行封賞，可現(xiàn)在老國公身子不好，孤便提前說吧！”

    聽得此言，眾將已經(jīng)跪地。傅讓更是淚如雨下，他知道，這應(yīng)該是他父親這輩子，最后的榮譽了。

    “皇爺爺曾說過，論諸將之功，友德第一。”

    朱允熥緩緩說道，“此次遼東大戰(zhàn)，潁國公不顧病痛，為國陷陣，勞苦功高。特賜潁國公世襲鐵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