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送外甥情真意切,論親情暗藏殺機。
人們在秋天感傷,在冬日盼望。等到春夏,便開始沐浴晴朗。 天空湛藍猶如碧玉,數不清多少風箏,在和風暖陽中徜徉。風箏有大有小,造型卻絕不相同,有栩栩如生的燕子,有掛著風鈴的走獸,在天空中舒展開,如花一般爭奇斗艷。 地面上,牽著繩子的大人滿面歡笑,孩童伸出手笑著追趕。 兩輛馬車,緩緩駛出京城的城門。看樣子是官家的馬車,每輛都是雙馬,車邊還有數百精銳的騎兵護衛(wèi)。 朱高熾在第一輛馬車里,從車簾的縫隙中,再一次仔細的打量著宏偉的京師城墻。眼中的目光深邃,臉上的表情在雀躍之中帶著些許的哀傷。 他沒想到,皇祖父居然放他們回去了,準確的說是皇太孫竟然放他們回去了。可事到臨頭,他卻沒有半點的喜悅。因為他知道,人家之所以放他們回去,是因為勝券在握,不想再讓皇祖父心中難受而已。 人家,壓根沒把燕藩放在眼里。 “下一次再來,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朱高熾心中暗嘆,臉上忽然露出幾分苦笑。 “若父親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可能下一回來京,不是坐馬車,而是坐,囚車!” 馬車緩慢的行駛著,第二輛馬車之中,朱高煦和朱高燧,抱著膀子相對而坐。 “老大怎么不和咱們坐一起?”朱高煦皺眉開口。 朱高燧白他一眼,“他那大身板子,跟咱們坐一塊,這車廂能裝下嗎?” 說著,朱高燧笑笑,“嘖嘖,還是老大jian呀!你看,裝一場病,就讓皇祖父心軟,下旨讓咱們回北平了!” 朱高煦想想,臉色多少有些落寞,“只可惜,這個季節(jié),回去不能打獵。父親說了,春夏之際,萬物生長,只有冬天才適合狩獵!” “老二,你腦子里就沒別的?”朱高燧不滿道,“老大心眼這么多,咱倆以后可得小心點,別讓他給算計了!” 朱高煦微微一笑,“先回家再說,其他的都是后話!”說著,大笑起來,“等出了京師地面,我就到外邊換上快馬,好多日子沒跑馬了!” “你.......”朱高燧氣急,咬牙道,“雞同鴨講!” “你是雞?”朱高煦問。 朱高燧沒好氣,“你是鴨!” “嘿嘿!”朱高煦忽然摟住對方的肩膀,壞笑道,“老三,我發(fā)現自從來了京城,你對二哥我,可是有失恭敬啊!是不是有些日子沒揍你,你皮子癢?” 朱高燧趕緊尷尬的笑笑,甩開對方的手臂,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此時,前方的車架忽然停住,似乎有人攔住了他們。 朱高煦甩開車簾,喜出望外,大呼,“舅舅!” 魏國公徐家兄弟,帶著家人攔在他們的車架前,應是前來給他們兄弟三人送行。 徐家二爺徐增壽見到朱高煦,大笑道,“二小子,舅舅來送了你們啦!” 朱高煦歡呼一聲,跳下馬車。朱高燧緊隨其后,也是一臉笑意。 相比于他們,朱高熾則是沉穩(wěn)許多。 從馬車上下來,恭敬的對徐家兄弟行禮,開口道,“勞煩兩位舅舅前來,外甥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看著這彬彬有禮,卻又刻意保持距離的外甥,徐輝祖心中多少有些難受。他本不想來,他是東宮的臣子,一直對燕王這個妹夫,有些刻意的疏遠。但和幾個外甥卻又是骨rou至親,血脈相連。 “回家后,好好讀書!”徐輝祖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開口,便開口道,“好好孝順你母親,嗯.........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有些事.........” “大哥!”徐增壽在一旁不滿道,“一家人說話,你就不能不伴著你的臭臉?眼前是你親外甥,可不是旁人?” 徐輝祖微顯尷尬的笑笑,他實在是不善言辭的人,更不善于表達自己的內心。 “外甥,切記啊,到家之后,馬上給舅舅來信,報個平安!”徐增壽看著三個外甥,好似看不夠似的,“路上別急,累了就歇息,別頂風冒雨的趕路。過了黃河天還涼,多準備厚衣服,吹著風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尤其是你,老大。別看你胖乎乎的,身子最是孱弱,發(fā)燒頭疼的藥都帶了沒有?出門在外的,千萬別覺得自己年輕,有病了硬扛!” 聽他絮絮叨叨的說著,朱高熾眼神中滿是親近,親近之中又帶著幾分酸楚。 “舅舅吩咐的,外甥記下了。外甥已經成人,不敢再勞親長掛懷!” “這是啥話?”徐增壽道,“你多大了也是我外甥,在我眼里你也是個孩子!”說著,諾大的漢子忽然眼圈一紅,“你看你們哥仨在京城這么久,都沒去家里熱鬧熱鬧,你舅母天天念叨你們。好幾次跟我說,讓我去宮里叫你們來家里吃餃子,可是.....” 朱高熾滿是唏噓,只能勸慰道,“舅舅,來日方長!”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有些傷感,一人拉著舅舅一只手,久久不曾放開。 “你看我,說起來沒完沒了!”徐增壽強笑笑,“按你們北方的習俗,上車轎子下車面,舅舅讓人給你們準備了,你舅母親手包的!”說著,回頭沒好氣的對家奴喊,“狗兒的,我外甥的餃子呢!” 稍候片刻,三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 “趁熱!”徐增壽笑道,“你舅母天不亮就起來剁餡子,羊rou大蔥的。” 不知為何,朱高熾眼含熱淚。朱高煦和朱高燧,哭得淚人一樣,泣不成聲。這一刻,他們積壓在心中長久的委屈,終于在至親舅舅面前得以釋放。 “別哭,吃吧,趁熱!”徐增壽也摸了一把臉,“當舅舅面哭就哭了,回家之后可不能哭哭啼啼的。都是男子漢了,受點委屈沒啥。人這輩子,哪有順風順水的,哪有事事如意的!” 三兄弟,含著眼淚吃了餃子。 這邊徐增壽,又指揮家奴不住的往車上搬東西。 “都是些特產,帶回去嘗嘗!”徐增壽笑道。 “二舅,這些玩意,在京城這些日子,都吃夠了!”朱高煦笑道。 “你吃夠了,你爹娘呢!”徐增壽親昵的拍下朱高煦的肩膀,“你娘以前,最愛吃京里的桂花松子糖,還有風干雞,鹽水鴨,咸rou都是你們北平沒有的。帶回去,給你爹娘嘗嘗!” “時候不早了!”吃過餃子,朱高熾行禮道,“二位舅舅請回吧,外甥們也上路了!” “一路保重!”徐輝祖道。 徐增壽別過頭,“路上慢點!” 朱高熾帶著兩個兄弟準備上車,轉身之時,忽然再度回轉。 徐家兄弟詫異的目光中,朱高熾艱難的拉著兩個兄弟跪下。 “使不得!”徐輝祖驚呼,對方雖說是他的外甥,可也是皇孫。叫聲外甥是親近,但若皇孫給他們行禮,他們萬不敢受。 “這一年來在京城,舅舅們心中也不好受!”朱高熾拱手道,“外甥今日,給兩位舅父叩頭,謝親恩!” ~~~ 車架已經走遠,徐家兄弟依然駐馬眺望。 眼看影子已經消失不見,再也看不到。徐輝祖說道,“老二,走吧,回去吧!” 徐增壽嗯了一聲,卻沒動彈,“我再看看!” 沉吟片刻,徐輝祖終于忍耐不住,開口道,“我知道你是重情義,重親情的人。可你我先是臣子,才是親長。身為大明臣子不能公私不分,你如此這般,有時候未必是對他們好,反而是.........” “又你是忠君愛國那一套,我不過舍不得外甥,就不忠君愛國了?”徐增壽不滿道,“你不親近外甥,還看不得我親近?咱們可是他們的親娘舅,娘舅呀!” 說著,他低頭咬牙,把心一橫,“大哥,您的意思我都知道,你是東宮的臣子,他們是藩王的兒子。你有你的顧慮,可我無官無職的,怕甚?他們在這世上,就你我兩個舅舅,你可以絕情,我不能!” 徐輝祖怒斥,“有些事,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心里有數!”徐增壽看著兄長的眼睛,不甘示弱,“有時候,我真挺羨慕常家哥倆的,人家為了外甥,什么事都豁得出,那才是當舅舅的樣子!” “你別執(zhí)迷不悟!”徐輝祖喝道。 “哼!”徐增命冷笑,“我執(zhí)迷不悟,我一沒權二沒勢三沒兵,談何執(zhí)迷不悟!倒是大哥你,身居高位,深怕被人牽扯,連親情都不顧了!”說完,不再說話,打馬便走。 “哎!”徐輝祖長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