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爹,別打我
噌一聲刀出鞘,寒光現(xiàn)。 老爺子怒不可遏,揮刀直砍寧王的脖頸。 雄獅雖老,亦是百獸之王。 霎那間,寧王朱權(quán)幾乎能在雪亮的刀鋒之上,看到自己驚恐的倒影。 電光火石之間,樸不成在殿門口大喊,“十七爺,小杖受,大杖跑!” 寧王頓時反應(yīng)過來,在老爺子刀鋒落下的那一刻,狼狽的側(cè)身避過。 “父皇饒我!”他大哭求饒著,直接朝外跑去。 鐺地一聲,老爺子的戰(zhàn)刀砍在了大殿的金磚上,泛起火星點點。 這一刻,老爺子真是動了殺心! “自己怎么就生了這些個沒心沒肺的混賬?個個都要氣死自己?” 此時,老爺子心中那些積壓的,對所有藩王們的不滿,還有明知他們有錯,但為人父要想盡辦法維護他們周全的兩難情緒,迸發(fā)出來,交織在一起,再也忍耐不住。 “敢跑?”老爺子怒道。 隨即,拎到快步跟上。 “父皇!父皇饒我!” 寧王朱權(quán)腦中一片空白,自幼時開始,他何曾見過如此盛怒的皇帝。以至于他一時忘了,這個慈父,是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百戰(zhàn)之主。 這時他才明白,他自以為傲的勇武,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什么都不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求饒。 他倉惶的朝外跑著,忍不住回頭看。見老爺子依舊追著,不禁驚駭欲絕。 “往哪里跑?” “往東宮跑!” 事到這個份上,唯一能幫自己的,只有東宮! 但是,他剛想到此處,突然腳下踉蹌。慌不擇路之時,他絆倒在大殿的門檻上,直接從門里摔了下去。 “你這混賬東西!”老爺子的怒吼,就在背后,寧王似乎感受到后心傳來的刀鋒的冰冷。 “父皇饒我!” 寧王大喊一聲,在地上翻身。 老爺子的刀已經(jīng)舉起來,周圍的宮人,侍衛(wèi)在這一刻全部跪倒,沒人敢看。 寧王看著刀尖兒,看著盛怒的皇帝,眼角落下兩行淚。 嘴里,忽然如孩子一般喊道。 “爹!” 刀,停在半空! “爹!”寧王聲音顫抖,哭道,“我錯了,爹!” 老爺子持刀,眼神復(fù)雜。高大的身體晃動兩下,最終恨恨的長嘆一聲。 丟了手里的刀,靠著門框,慢慢的坐在門檻上。 “樸不成!”老爺子低聲道。 后者,跪在地上,手腳并用爬過來,“奴婢在這!” “去跟他們說!”老爺子對那些宮人侍衛(wèi)們的方向努嘴,“方才的事,若泄露半個字出去,他們一個也不用活了!” “奴婢遵旨!” “都滾!”老爺子擺手。 轉(zhuǎn)瞬之間,大殿周圍的宮人侍衛(wèi),為之一空。只剩下,他們朱家父子二人。 “兒子!”老爺子緩緩開口,恨鐵不成鋼道,“你怎么就長不大!” 寧王跪在地上,淚如雨下,“兒子錯了!” “你錯在何處?” “兒臣......兒臣不該私下買那些違禁品。不該.......不該和各位皇兄一道私下買賣戰(zhàn)馬,布匹,茶葉.......” 老爺子雙手插在袖子里,仰望天空,突然打斷對方,“你錯在,蠢!” “你以為你拉著你那些兄長們一塊發(fā)財,他們就能說你的好?” “你以為別人會說你寧王仗義?人家會說你蠢,別人都是偷偷做壞事,唯獨你,唯恐別人不知道你做壞事!” “兒子蠢笨如狗!”寧王叩首道。 “你不但蠢,而且壞!”老爺子緩緩道,“你拉著他們,其實是把他們帶上死路!” 有句話,老爺子沒有說,放在了心里。 “你今日叫咱一聲爹,虎毒不食子,饒了你!來日咱這個當(dāng)?shù)牟辉诹耍憬姓l?誰饒你?誰饒你那些兄長?” “往前點!往前點兒!”老爺子繼續(xù)說道。 寧王跪著,有些畏懼的往前爬,爬到了老爺子腳邊。 老爺子慢慢的脫下腳上的布鞋,輕輕敲打?qū)幫醯募绨颍罢f,誰給你出的主意,讓你找李景隆買鹽?天下可以買鹽的地方那么多,為啥非要在他那里買?” 寧王想起來之前幕僚的話,不敢有所隱瞞,一五一十的說道,“那幾個鹽場被李景隆得去后,兒臣一開始是不想從他那買的。可是從別的地方買,一來是沒有這么大的量。二來是,運不過來!” “從膠東出發(fā),走河北大同............” 老爺子的面容,再次逐漸猙獰起來。 從寧王的描述中,老爺子的腦海里出現(xiàn)一條路線,一條全都由他兒子們鎮(zhèn)守的路線。 河北唐山的齊王,大同的代王,宣府的谷王......... 根據(jù)那幾個商人的供述,每年從這條路上走的鹽茶布糖等物數(shù)不勝數(shù),膠東的五萬斤鹽只不過是滄海一粟。 “你面子倒是大呀!”老爺子冷笑道,“這主意,一開始是誰出的?” “是二十五年,諸王出塞那次.........” 分封大明九邊塞王,不是為了守而是為了攻。 諸王之中秦王最長,每年集合九邊塞王,出征漠北,像一張網(wǎng)一樣把草原上的北元人馬,篩了一遍又一遍。 “當(dāng)時,兒臣聽四哥說了幾句,就上了心.............” “他是刻意和你說的?還是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這么說的?”老爺子忽然插嘴問道。 “也不是刻意和兒臣說,也不是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寧王想想,開口道,“北征結(jié)束時,四哥,七哥,十三哥,十四哥,十六哥還有兒臣去打獵。那次十六哥剛剛就藩,說了句封地清苦!”說著,看看老爺子,畏懼的說道,“說,父皇給的那些俸祿,還有封地的產(chǎn)出根本不夠養(yǎng)活麾下兒郎們!” “然后,四哥就說了這事兒!”(齊,代,莊,慶,四個塞王) “他到底怎么說的?”老爺子怒道。 “就是........就是............”寧王驚恐,“就是當(dāng)時,四哥說,藩王的名頭說著好聽,可誰當(dāng)誰知道。邊地苦寒,遠不如內(nèi)陸繁華大城。人家在什么武昌,成都吃喝玩樂,咱們在邊關(guān)吃沙子!” “咱們,麾下要么是罪囚充軍,要么是漢胡雜血,都是桀驁不馴難以管束之輩。手里沒錢沒糧,更別說招攬塞外的部族!” “五軍都督府,戶部,兵部,盯咱們也緊。有些事,只能咱們自己想主意。父皇也說了,咱們這些塞王有隨機應(yīng)變之權(quán)!那咱們就腦子靈活點,別那么迂腐!” “邊塞雖然窮苦,可好馬好牛羊好皮子有的是,還有沙金藥材等。這些東西在這不值錢,但是運到內(nèi)陸,可就是大價錢!” “中原的布,茶,細鹽隨處可見,但在邊塞,三匹上好的戰(zhàn)馬,就能換一口鐵鍋!” 說著,寧王再看看老爺子,小心的往后爬兩步,“所以,兒子就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他怕老爺子打他,誰知,老爺子聽了之后,坐在那一動不動。 “他還說什么呢?”老爺子的嗓子,不知怎么,忽然啞了。 寧王道,“也沒再說什么了!哦,對了,四哥還說,兄弟們都是親情的手足,雖然天各一方,但是不能斷了來往。有什么事常通書信,互通有無!” 頓時,老爺子無聲的笑起來。 “這事,不但你一個人在做?”老爺子又問道。 寧王低頭,猶豫再三,“父皇,其實兄弟們多少都有自己來錢的路子,即便是二哥三哥,這些事也不是.........” 老爺子慢慢扶著門框站起來,邁過門檻,問道,“你說是洪武二十五年出塞那次,那次,你大哥還在吧?” “是呀,大哥那時候還在呢!”寧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