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話中有話
規矩之所以是規矩,是因為有人遵守。 若有人可以不遵守,他就是廢話,空文。 而且不遵守規矩的人,往往就是制定規矩的人。因為這樣的人手中,除卻規矩之外,還有更厲害的武器,那就是強權。 朝堂之上無論文武官員,在朱允熥近乎蠻橫的定下秦藩繼承人之后,錯愕的發現。曾經溫文爾雅的皇太孫,使用起強權來,是如此的得心應手。 善于使用強權的君王,總是讓人畏懼的。 朝會散去,朱允熥在東宮召見了秦王次子朱尚烈。他生于洪武十七年,如今剛剛十一歲出頭,是老爺子的第十七個皇孫。 如今諸藩王之子都在京師讀書,他亦如是。這孩子有些瘦弱,在皇孫中也一向不張揚,性子有些軟弱怯懦,不為老爺子所喜。 “臣,參見皇太孫殿下!” “十七弟快快請起!”景仁殿中,朱允熥不等對方行禮,笑著把對方攙扶起來。 因為秦王的噩耗,朱尚烈早就換上素衣孝服,而且滿懷悲傷。 “君臣之禮不可廢!”朱尚烈開口道。 說著,他看看朱允熥,發現對方的身上也是素衣,有些錯愕,“殿下?” “你父親是孤的親叔叔,他故去了,孤這個做晚輩的,自然要也素衣服喪!”朱允熥拍拍對方的肩膀,示意對方坐下,開口道,“孤看你眼睛紅紅的,這些天定然哭了不少次。世上最悲痛之事,莫過于失去至親。這種滋味,當年孤,可是親身感受過!” 到底還是個少年,朱尚烈聽朱允熥如此說,頓時心中的酸楚再也忍耐不住,哽咽道,“殿下,臣何時能回家?臣想,再看看父王!” 一句話真情流露,勝過千言萬語。朱允熥心中,想起曾經的往事也心酸起來。 “你隨時可以回去,孤以金吾衛和殿前軍準備,沿路護送你!”朱允熥柔聲道。 天家不同于尋常百姓人家,而且秦王朱樉是被人毒殺,屬于暴斃。朝廷要確定禮法和名分之后,才能讓他的兒子們回去奔喪。 “臣,多謝殿下!”朱尚烈忍不住,哭出聲,“臣來京城之時,父王送我和大哥出了王城,還殷勤囑咐臣要在京師聽話。慈父笑顏猶在眼前,可.....可卻陰陽永隔了!” “振作些!”朱允熥再拍拍對方的肩膀,勸慰道,“你的悲痛,孤感同身受。孤八歲那年母親故去,后來又父親故去。那種刺骨之痛折磨得人痛不欲生,可人前人后還要硬撐著!” 說著,他看著在哭泣的朱尚烈,“況且,日后你的身份不同于現在。你是秦王繼統之人,是秦藩的當家人,除卻你父親的身后事之外,還有許多事要你去做。” “你不但要做,而且還要做好。皇爺爺和孤,對你期望甚深!” “臣定不負皇祖父和殿下........”說著,朱尚烈愕然抬頭,眼神中滿是驚駭,“殿下,臣.....” “孤在朝會上,立你為秦王!”朱允熥又重重的拍打兩下,“以后,你就是西安秦藩,數十萬軍民的當家人。大明秦地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膀上!” “臣只是次子,上面還有大哥!”朱尚烈慌張道,“如此大任,臣怎能擔當?” “你是準備忤逆孤嗎?”頓時,朱允熥拉下臉。 朱尚烈跪倒,急道,“臣不敢,臣從沒敢奢望過王爵落在自己頭上!”說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臣,臣實在惶恐,心中半點主意都沒有!” “有什么好惶恐的,你雖然性子有些軟弱。可才學品德都是上上的人選,秦藩出了這么大的丑事,立王當然要立賢!”朱允熥居高臨下看著對方,“你雖小,但有孤給你撐腰,還怕坐不穩嗎?孤這片良苦用心,你可要明白啊!” “本來,群臣說要把位子給你兄長。可他的生母你也知道,那樣品行的女子教出來的人,實在不能讓孤放心!” “所以,孤才選定了你。莫要讓孤失望,也不要步你父親的后塵,回去之后做一個仁德賢良的藩王!” 朱尚烈雖然年幼,性子軟弱。可也是大明皇孫,絕不是蠢笨之人。稍加思索,便明白其中的含義。 “可是臣,臣身邊連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朱允熥一笑,“這個無妨,你回西安,孤會給你選派幾名幕僚,平日幫你襄贊政務。還有秦藩的領兵將領們,能為你所用的就留著。不能為你所用的,就調任別處!” “十七弟,還是那句話。你是孤選定的人,是孤頂著群臣的非議,選定的新王。有孤在你身后,你無需懼怕。凡事,若猶豫不決,可說與孤聽,孤來幫你拿主意!” 朱尚烈臉色猶帶著淚痕,叩首道,“臣,叩謝殿下隆恩!” ~~~ 秦藩立新王的消息,朝會散去之后馬上傳開,沸沸揚揚。 紫禁城西宮皇孫們所住之地,更是止不住的議論。 而秦王朱樉庶長子朱尚炳的住處,卻寂靜無聲。盡管屋里坐著許多人,但誰都沒有說話。 朱尚炳凳子上,臉色陰沉。他身邊,燕王朱棣家的幾兄弟也是眉頭緊皺。 “我就納悶了,憑啥不是十六弟襲爵?”沉默之中,朱高煦大咧咧的開口,“你可是長子!”說著,對一旁有些憔悴的朱高熾說道,“老大,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朱高熾本在開封跟著處理災情,但他的身體實在太不爭氣,剛到災區便病了。而且他實在太胖,行動不便,所以比朱允熥先早回京城。 聞言,朱高熾看看朱尚炳,開口道,“圣旨已下,十六弟看開些!” “八哥說的哪里話!”朱高熾在皇孫中排行八,所以朱尚炳稱呼八哥,“定然是弟弟哪里不夠好,所以皇祖父才選了尚烈!” 朱高熾細細的看他,笑了下,“你錯了,這事還真不是皇爺爺定的。是皇太孫殿下,乾綱獨斷,選了十七弟!” 朱尚炳的手,猛的抓了下褲子,然后快速的松開,微微一笑,“弟弟是散淡的性子,做個富貴閑人,也挺好!” “你傻呀!”朱高煦開口,“有手握重兵的藩王不做,做什么富貴閑人?本該就是你的東西,卻被人隨意搶了去,你心里就一點不惱?” “老二,你少說幾句!”朱高熾說道,“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 說著,對朱尚炳笑笑,“十六弟,還是那句話,你看開一些。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雖然你沒能承襲爵位,可也是二叔的長子,是皇祖父的親孫子,誰也不敢小看你,更不敢給你氣受!” “再說了,雖然二叔不在了,可你還有我爹,五叔等親叔叔。他們也不會看著你吃虧,定能護著你。” 說到此處,又嘆口氣,“其實諸位王叔之中,我爹最敬重的就是二叔。總教導我們說,二叔上馬打仗的時候,我爹還只知道騎馬打獵。說二叔,是個直心腸的好漢子。” “我來京時,爹還囑咐我要好好和你們哥倆親近。咱們是親親的堂兄弟,自當同氣連枝。” 朱尚炳聽了,雖依舊是不置可否的笑笑。可是眼神中,多少有了些笑意。 “其實,八哥心里也為你打抱不平,可有什么辦法?”朱高熾再嘆息一聲,“這些事,你也別多想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回家把二叔的喪事辦好。你是長子,有些事越不過你去。雖說,十七弟是皇太孫選定的新王。不過他畢竟年幼,沒有你在秦藩的根基和威望。” “當哥哥的,就要好好教導弟弟。他還小,你要給他把關,別讓他毛手毛腳的,做出什么讓人笑話的事來!” 朱高熾一邊說著,一看這朱尚炳的臉色。 說話如同燉菜,不一定要大火,三分火候足矣。剩下的,是讓食材在鍋里慢慢悶熟。 若是火大了,這菜也就毀了。 只有火候剛好,才是一道好菜。 隨后,朱高熾起身,“老二,老三,十六弟馬上要回封地了,咱們別在這打擾,走吧!” 朱高煦和朱高燧不情愿的起身,跟在他身后。 “八哥,十哥!”朱尚炳按兄弟間的排行,稱呼燕王三個兒子,“弟弟,就不遠送了!” “留步!”朱高熾嘆息一聲,“此間一別,不知你我兄弟,何時才能相見。切記,要多寫信給我!”說著,從寬大的袖子中,掏出一沓金票即兌的金票,塞進對方的手里,“拿著防身!” “這.......”朱尚炳甩手,“八哥這是何意?弟弟如何能拿?” “哎,拿著!”朱高熾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你若是秦王,我也不用給你這些腌臜玩意。可現在........哎,你現在王爵未封,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當哥哥的,怎么忍心看你受苦!” 朱尚炳,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