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情感宣泄
秦王朱樉,到底還是死了,而且死因和歷史上一樣,被奴仆毒殺而亡! 鄧氏被老爺子賜死之后,朱允熥一再告誡于朱樉,老爺子的良苦用心。還不斷的提醒他,要注意安危,甚至在秦王府還安插了些錦衣衛(wèi)的眼線。 但歷史還是重演了。 秦王朱樉在鄧氏死后,變得郁郁寡歡的同時(shí)也更加殘暴,每日酩酊大醉,醉后必鞭打折磨奴仆。以至于下人心生怨恨,怒而弒主! “老爺子這下,怕是大受打擊!” 看完了京城的奏報(bào),朱允熥心中好似堵著一塊石頭。先是嫡長子英年早逝,現(xiàn)在二兒子也死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盡管朱樉有這樣那樣的不是,但對老爺子來說,那都是他的兒子。 進(jìn)入周口之后,朱允熥馬上換成快馬,馬不停蹄返轉(zhuǎn)京師。 ~~~ 京師的天也涼了,冷風(fēng)仿佛要鉆進(jìn)人的骨縫里。 奉天殿偏殿中,老爺子孤零零的坐在一張椅子上,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炭盆。看著里面的火苗,忽明忽暗。 太監(jiān)給他披上的裘皮,滑落在他的腰間。他的兩只大手按著膝蓋,平日筆直的脊背,現(xiàn)在竟然有些佝僂。 他老了,臉上滿是皺紋。 原本凌厲威嚴(yán)的目光,如今也有些渾濁。 一陣風(fēng)從窗欞的縫隙中吹進(jìn),帶起炭盆中的火苗,也吹亂了他鬢角白色的發(fā)絲。 “老天爺!”老爺子幽幽的開口,眼神從炭盆上挪開,望向窗外,往日的大嗓門很是沙啞,“為啥,又把咱的兒子,帶走一個!” 往日,老爺子和老天說話時(shí),從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他要么是不屑的怒罵,要么是怒不可遏的質(zhì)問。而現(xiàn)在,他的話語中,竟然帶著一絲乞求。 “你就不能,讓咱死的時(shí)候,所有的兒子都在身邊嗎?為啥非要,讓咱這白發(fā)人,受喪子之痛!” 說著,老爺子的眼眶泛紅,“你是再懲罰咱嗎?覺得咱這輩子殺人太多了?可你有什么事沖咱來,為何要沖咱的兒孫使勁!” 忽然,老爺子的大手,狠狠的抓住膝蓋上的褲子。 身子更加佝僂,似乎在強(qiáng)忍著壓抑著自己心中,那要掙破而出的怒吼和咆哮聲。 “咱的兒子,若英年早逝也就罷了。若戰(zhàn)死沙場更是榮幸,可是,卻被奴仆毒殺。”老爺子咬牙,猙獰著低吼,“你帶他走,卻又給了這么個窩囊的死法!” “咱知道老二這個不孝子,脾氣暴躁氣量狹小,為人暴虐。但,他到底是咱的兒子。咱怎么處置他都可以,你憑啥帶他走?憑啥讓他這么窩囊的走?”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安靜的嚇人。 “來人!”老爺子突然一聲怒吼。 “奴婢在!”樸不成跪在他身后。 “傳旨!”老爺子低聲道,“秦王府,所有內(nèi)官,宮女,仆婦一律處死。另,朱樉生前近身女官嬪妃,全部殉葬!” “遵旨!”樸不成頭也不敢抬,默默的往后爬著倒退出去。 這時(shí)候,誰都不敢勸慰老爺子。秦王有千萬個不好,可也是老爺子和馬皇后的嫡子。老爺子這一生,僅有的三個嫡子,已經(jīng)故去了兩個。 殿中,再次恢復(fù)平靜,老爺子又像剛才那樣靜靜的坐著,只是臉上的悲傷,更濃了。往日點(diǎn)滴,開始在腦中重現(xiàn)。 他一生多子,但是最疼愛的就是這三個嫡子。無他,只因這三個孩子降生時(shí),他還不是皇帝,不是吳王,只是天下亂軍中的一個軍頭。 這三個男孩,讓他感受到為人父的喜悅,那是一種既可以告慰先祖,又覺得后繼有人的喜悅。同時(shí),也讓他金戈鐵馬的生活中,多了些別樣的責(zé)任。 每當(dāng),危急萬分生死兩難的關(guān)頭。一想起家中的妻兒,一想起曾經(jīng)家破人亡的朱家,天下便沒有他朱元璋過不去的坎兒。 “妹子!”老爺子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妻子那張熟悉的臉,“咱們的孩兒,又走了一個。咱這個當(dāng)?shù)模瑳]把他教好!” 說著,一地渾濁的淚水,潸然而下,落在衣襟上。 “小時(shí)候盼著他們大,想著上陣父子兵,跟著咱一塊治理朱家的江山。可他們長大了,卻都飛走了。去了封地之后,變得無法無天。” “咱打過了,罵過了。本想著或許再過些年,等他年歲大了也就老成了。可誰知,他才四十歲,正當(dāng)年就走了!” 殿中無人,老爺子對著腦中的影子,緩緩傾訴。 “咱心里難受呀!” 突然,身后傳來腳步聲,老爺子目光一緊,飛快的擦去淚痕。 “誰?咱不是說了嗎,都滾遠(yuǎn)點(diǎn)!” 但在他的咆哮之下,身后的聲音沒有半點(diǎn)消失的跡象,反而越來越近。 “找死呢.........嗯?大孫!” 老爺子如暴怒的老虎起身,然后看清來人,怒氣馬上化為烏有。猙獰的臉色變得溫和起來,雙眼之中滿是喜悅的同時(shí),甚至暗暗含著一絲委屈。 “大孫,你可算回來了!” 滿身疲憊滿是征塵的朱允熥,站在老爺子身后,“爺爺,孫兒回來了!” 老爺子有上下打量一番,甚至拉起朱允熥的手掌看看,心疼的說道,“你這是,騎了多少天的馬呀?路上累了吧!”說著,又對外頭喊道,“都死了嗎?還不給咱大孫搬凳子來!還有熱茶,毯子,炭盆,快點(diǎn)!” “不忙!”朱允熥開口制止,然后扶著老爺子坐下。 他自己蹲在老爺子腿邊,慢慢的揉著老爺子的大手。 老爺子的手上滿是皺紋,很瘦。瘦得好像只有皮和骨頭,皺紋之中帶著些褐色的紋理。不知道是因?yàn)樘炖涞脑蜻€是別的,老爺子手上曾經(jīng)那些老繭,微微開裂蛻皮。 感受到朱允熥手掌的溫度,老爺子也沒再說話,大手也抓著孫兒的手。 爺孫二人四目相對,目光晶瑩,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大孫,你二叔.......”老爺子開口,有些哽咽了。 “孫兒知道了!”朱允熥站起身,揉捏著老爺子的肩膀,“您自己也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天爺,不會因?yàn)檎l是誰的兒子,就另眼相看。天下千家萬戶,家家都有生離死別!” “二叔走了,但您要保重。若你真因傷心而壞了身體,他在九泉之下也定然不會安寧。他走了,秦藩還有那么多子嗣要您老來照顧!” “您是咱朱家的頂梁柱,更是天下的頂梁柱,千萬不能太過傷懷!” 現(xiàn)在的老爺子,已不是當(dāng)初朱標(biāo)故去時(shí)的老爺子了。人老了,一年一個變化。正如人成長時(shí)一樣,不同的是,男人的成長,隨著歲月會變得堅(jiān)強(qiáng)。而歲月流逝,人越老則越悲傷。 “聽說您好幾日沒都沒過頓好飯了!”朱允熥繼續(xù)說道,“這可不行,不吃身子受不了。聽孫兒的話,多少吃些!” “好!”老爺子回身,抬頭看著朱允熥,“聽你的!” “樸不成!”朱允熥喊道。 “奴婢在!”樸不成小跑著進(jìn)來,臉上帶著幾分云開見月明的歡快。 “去,給皇爺爺下一碗熱湯面!” 說完,朱允熥拉著老爺子的手,“爺爺,吃面吧!” “好!”老爺子點(diǎn)頭,然后再次哽咽,胡子眉頭都顫抖起來。 “大孫!”忽然,老爺子一把抱住了朱允熥,埋頭在他胸口,像個孩子一樣,無助的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