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畫蛇添足
人要是活明白了,通透了,那真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若是活不明白,非自己跟自己較勁。 那他媽的,洗個臉都能把自己淹死。 朱允炆想開了,放下了,心寬了,看清了。對他自己,對朱允熥,都是好事。 對他這樣的,沒權力沒野心之人,許他一世榮華又如何?許他賢王之名應有之事! 豁達是種福氣,一輩子閑云野鶴永享富貴,誰都不敢招惹,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當晚,朱允熥的行在就設在了淮王府。 今日事一出,所有的侍衛都是刀出鞘弓上弦,整個王府戒備森嚴。開國公和曹國公,干脆直接披甲守在朱允熥寢殿之外。 “不用這么緊繃著!”朱允熥坐在床上泡腳,說話帶著幾分酒氣,“歹人只敢暗中作惡,哪里敢明著來!” 開國公常升和李景隆站在門外,“殿下,再謹慎也不為過!” 說著,李景隆道,“國朝近三十年,此等事聞所未聞。若不讓臣守著殿下,臣心中也是實在不放心!” “你們跟門神似的,孤怎么睡?” 正說著話,感覺腳下正給他洗腳的王八恥哭了出聲,眼淚珠子似的掉落。 朱允炆皺眉道,“你又嚎什么?” “嚇死奴婢了!”王八恥哭道,“若是殿下.........奴婢也跟著您一起走,下輩子,也要好好伺候您!” “凈說這些不吉利的!”朱允熥笑道,“知道你們忠心!” “今日事太過蹊蹺,而且歹人算計極深。臣怕,這次不成,歹人下次謀劃,更加難防!”常升正色咬牙道,“賊在暗,殿下在明..........” “都下去,開國公留下!”朱允熥忽然開口。 隨后,寢殿之中,只有他們舅甥二人。 朱允熥從水盆中抬腳,常升趕緊上前,要把他擦拭。 “你坐那,孤自己來!”朱允熥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自己拿著毛巾擦起來,頭都不抬的說道,“二舅,你說,會是誰呢?” 常升臉上露出幾分狠色,開口道,“誰得利,就是誰?殿下遇害,誰好處最大,就是誰?”說著,牙齒咬得吱嘎吱嘎作響,“還真是歹毒,用慢性藥,神不知鬼不覺。而且,就算是事后察覺出來,也已經栽贓到淮王身上?!?/br> “殿下萬一有個好歹,淮王再獲罪,哼哼!到底誰得利,呼之欲出!” “幸得皇天庇佑,淮王也還算有良心,不然..........臣想都不敢想!” “現在一切,也都是死無對證!哼!” 朱允熥冷笑一下,扔了手里的毛巾,直挺挺躺在床上,嘆氣道,“哎!有些事,不用證據!” 說到此處,臉上的表情變得格外復雜。 歷史書,都是冰冷的文字。那些文字之后的刀光劍影,若不是親臨其中,又怎能窺探一二。 剛才常升說蹊蹺,大明朝蹊蹺的事還少嗎? 歷史上大明的第二代,從太子朱標到秦王,晉王,幾位馬皇后所出的兒子,都正值壯年接二連三的死。天下,哪這么巧的事? “殿下!”常升忽然跪在床前,拉著朱允熥的手,小聲開口,“臣可為殿下,做不忍之事!” “什么不忍之事?” “臣家中也有死士,這些人都是百戰老兵,他們的家眷親屬都在常家,最是忠心不過?!背I嫔b獰,“臣一句話,他們就能...........” “住口!”朱允熥抽回手,冷喝一聲,“你瘋了?” 說著,雙手枕在腦后,幽幽道,“皇爺爺若知道了,該多傷心呀!” “殿下不可婦人之仁!”常升再次開口。 “其實有些時候,誰的嫌疑最大,往往這個人.............”朱允熥說著,閉上眼睛,“很多事,其實都是下面人為了富貴,私自做的?!?/br> “您怎么...........” “孤乏了,下去吧!”朱允熥翻個身,“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輕舉妄動,皇爺爺看著呢。再說,有些事堂而皇之的辦就可,何必用這些下作的手段!孤一句話,別人就吃不了兜著走的事,你何必多此一舉!” “臣.......遵旨!”常升默默行禮,緩緩退下。 他退下之后,朱允熥卻毫無睡意,又坐了起來。右手在左手掌心,不住的劃著道靜臨死時的涂鴉。 到底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事一出。朱允熥心中一直刻意維護的,沒有捅破那張窗戶紙,再也沒有復原的可能。 “怎么就走到這一步,昏招呀!昏招!” “就那么急不可耐了?” “但愿,你并不知道全情吧!但愿,是別人瞞著你吧!” 腦中,再想到老爺子那張蒼老的臉,朱允熥心中頓時煩躁得不行。 常升能想到的,老爺子更能想到。而且老爺子想的,絕對比他還深。 想著想著,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人輕呼喚,“殿下!” 是王八恥的聲音,朱允熥撩開帷幔,“什么事?” “殿下,是臣!”外邊,傳來何廣義的聲音,“找到了!” “嗯!”朱允熥一個翻身坐起,披上衣服,“哪?帶孤去!” 隨后,房門打開,幾個宮人進來,幫著朱允熥開始穿鞋系扣子。 “怎么找到的?”朱允熥大笑道。 “臣用了獵犬,狗子聞著那人的味道,在城里找到!”何廣義的臉色有些陰沉,“錦衣衛的狗,都是萬中挑一的良犬。嗅著味道,十里地之內都能找著!” “好!”朱允熥站起身,“帶孤去!” “不可!”王八恥忽然抱住朱允熥的大腿,哭道,“殿下,主子,您千萬不能去呀!您是萬金之軀............” “你起來!”朱允熥拉扯他。 “奴婢不放!”王八恥尖聲道,“何廣義,雜家就不該幫你稟報,你個沒腦子的玩意。殿下出事,你擔待得起嗎? “這...........”何廣義頓時語塞,他光顧著報喜了,沒想到這些。現在聽王八恥這么說,心中也忐忑起來。 “無妨,那么多護軍,孤還能傷著!”朱允熥腳下掛著個人,依舊往外走,實在覺得累贅了,一腳踢開,“孤穿上軟甲還不成嗎?”說著,走到門外,“去,給孤準備軟甲!” “你這廝,你是不是把腦子落娘胎里了!”殿中,王八恥看著殿外的朱允熥正在穿甲,小聲對何廣義罵道,“你平日的機靈勁兒呢!你把人拿住就好了,為何還要殿下去看!你唯恐事不大呀,出點事,你可是凌遲的罪過!” 何廣義黑著臉,“老王,莫罵了,再罵,我惱了!” “呸!”王八恥直接一口唾沫,“雜家,日你大爺!” “我大爺死了!”何廣義被罵出了火,“再說,你有那玩意嗎?” 王八恥跳腳,“你...........” 外邊,朱允熥已經不耐煩道,“何廣義,麻利的帶孤去!” 何廣義馬上跟上,王八恥錯愕片刻,看看殿中也沒有順手的家伙。直接抄起浮沉,嗖嗖跟上。 “殿下,讓奴婢擋在您身前!” ~~~ 汪汪汪,漆黑的夜里狗叫聲一場刺耳。 數十條呲牙兇猛的細狗,在錦衣衛的手里掙扎著,沖著黑暗中一處院落咆哮。 周圍燈火通明,仿若白晝一般。 可是所有人都面色沉重,盡管把小院包圍起來,卻沒人沖進去。 走到此處的朱允熥,也黑著臉,神色格外難堪。 這處小院,就挨著淮王府一墻之隔。乃是淮王府中,一名外廷屬官的住處。嚴格說來,這處小院,還是淮王府分隔出來的。 朱允炆也被驚動了,看著眼前的院落,眼神復雜。 汪汪,狗子圍著小院,不停的大叫。 “沖進去,抓活的!”朱允熥一聲令下,錦衣衛放開手中的細狗。 嗖嗖幾下,數條猛犬從窗子中飛進去。緊接著錦衣衛撞開大門,端著軍弩沖入。 但是,一切馬上又歸于平靜。 何廣義灰頭土臉,“殿下,死了!” “孤就知道,沒那么容易!”朱允熥笑了笑,推開王八恥,帶人上前。 說是王府屬官的住所,其實比富貴人家還要富麗幾分。 朱允熥邁步而入,只見中堂之中,一個身上血的中年人,已經毫無生機。絕不是自殺而死,而是被人從后面連捅了數刀。而且,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 “他是臣淮王府掌管書籍人口丁冊的書記!”朱允炆也跟了進來,冷聲道,“是臣就藩時,在京城跟來的!” 汪汪汪,幾條狗圍著死人,不住的叫著嗅著。 “這里有字!”一個翻動尸體的錦衣衛喊道。 朱允熥快步上前,只見那死人的身下石板上,用鮮血寫著一個歪斜的字。 口! 而這口之下,竟然也有一豎一橫! 頓時,朱允炆臉色大變,幾乎摔倒。 “上面一個口,下面再一個豎............!”朱允熥笑著,拿過一把刀,順著死人書寫的痕跡,寫著念道,“一橫,這是要寫什么字呢?” 說到此處,手中的刀卻不停,一氣呵成,“最有可能,就是呂字嘍?” “殿下,臣............” “別慌!”朱允熥打斷朱允炆,笑著用腳把地上的自己碾散,再冷笑道,“真是拙劣!” “畫蛇添足!” “掩耳盜鈴!” 說完,用手帕擦擦手,“這等栽贓嫁禍,當孤是傻子?還是辦事人,窮途末路之下,忙中出錯?” ~~~ 道衍,絕對不會這么傻。 我也不會把朱棣,寫得那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