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劁
換了一位擅長寫楷書的學士,仔細的寫了兩遍之后,終于讓老爺子滿意。隨后朱允熥做的對聯,被小心的貼在老爺子寢宮的門前。 “樸不成,回頭讓人鐫刻在木板上,明年接著用!”老爺子笑著吩咐道。 “奴婢遵旨!”樸不成笑著回應,“皇爺,殿下,造辦處送來了十二箱爆竹焰火。如何處置,還請示下!” “咱不愛看他東西,送東宮處讓孩子們樂呵樂呵!”老爺子隨口說道,不過目光微轉,看到沉思的朱允熥,開口道,“大孫,你想什么呢?” 煙火是好東西,東宮那邊兩位還尚小的幼妹已經念叨了好幾回了。宮里那些沒就藩的小王爺們,也是掰著指頭算放焰火的日子。 可是,朱標剛剛故去,按照風俗東宮三年內不能貼對聯,不能放炮。 “皇爺爺,父親...........” “哎呀!”老爺子一拍腦門,臉上的笑容頓時變成愁苦,“哎,剛才一高興,咱把這事給忘了。你們東宮,今年這年是冷門冷臉!”說著,語調又轉為暴怒,對樸不成說道,“咱剛才沒想起來,你也不知道提醒?還有送焰火那些人,他們心里可有君父?” “奴婢該死!”樸不成趕緊跪下。 “皇爺爺!”朱允熥急忙開口,笑道,“孫兒看不如這樣,正月十五的時候,在玄武湖畔放了,讓京城的百姓跟著熱鬧熱鬧!” 老爺子微微點頭,“也好!普天同慶沐浴皇恩!”說著,又道,“春節,賞京師百姓詔書你寫了沒有?” “孫兒已經寫了,京師六十以上者,米三斗,rou兩斤,酒一斤。鰥寡孤獨者,格外賞布料一身!”說著,朱允熥小聲道,“都是杭州抄家的錢財,分給受冤百姓之后,還剩了許多,正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這事辦得好!”老爺子破涕為笑。 貼了春聯,又開始貼門神。 大明立國以后,皇帝下旨服飾禮儀仿照唐朝。所以門神不是秦瓊和尉遲恭,而是復古的神荼和郁壘(不是lei是lu)。 不過有了剛才那個插曲,似乎是想起了亡子,老爺子的情緒有些低落,強顏歡笑。 每逢佳節倍思親,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其實年紀越大的人,過年過節之時,越是容易傷感。 群臣退去之后,披紅掛彩滿是年意的宮城之中,巍峨的大殿之下,又只剩下他們祖孫二人。 老爺子坐在殿中,手捧著一個暖爐,看著殿外的景象,嘴里念叨著,“以前過年,你祖母包餃子的時候,總會在里面塞一些小錢兒,誰吃著了,誰就明年有好運!”說著,嘆口氣,“自從你祖母走了,咱就再也沒吃過那么好的水餃了!” 隨著老爺子的話,記憶中那些畫面涌上心頭。 在朱允熥的記憶里,他祖母做飯的手藝算不得好。包餃子也總是那幾種餡,白菜rou,芹菜rou,大蔥rou。遠比不上東宮小廚房里,那些御廚包的鮮美。 可是,那畢竟是親人親手包的,吃的是親人的味道。 眼看老爺子有些傷感,朱允熥笑道,“皇爺爺,剛才孫兒回來的時候,城里熱鬧著呢。要不,咱爺倆出去轉轉?與民同樂?” 老爺子想想,笑道,“別說,咱還真有這個意思!”隨后,又笑道,“也不知那個淮西的小館子還開嗎?咱還挺想他家的狗rou呢!” “走著?”朱允熥笑道。 “走著!”老爺子起身。 爺倆都是布衣常服,也不用再換。樸不成吩咐幾聲,幾十個護衛開道,爺倆從小門出宮,走入京城市井。 出了皇城到了前門大街,鮮活的市井之氣撲面而來,明兒就是除夕了,街上采購的百姓依舊絡繹不絕。 貨架上的商品更是琳瑯滿目,遼東的松子干果,蘇北之黃花,金針。武當之鷹嘴筍、黃精、黑精。 除了吃的還有喝的,茶則六安松蘿、天池,紹興岕茶,徑山虎邱茶。 衣裳料子更是讓人眼花繚亂,還有各種點心匣子,南北名酒。 人人都是新衣新帽,人人都是臉上帶笑。有熟人碰見了,相互拱手作揖問好。 大人們手里拎著采購的年貨,滿頭是汗。孩子們手里舉著糖人,舔一下,眉眼笑開花,全是滿足。 “爺爺,盛世亦不過如此!” 朱允熥并非完全的討老爺子高興,也是有感而發。百姓有錢,街上有貨,商品充足,購買力旺盛正是盛世的縮影。 老爺子雙手插在袖里,看著市井人群滿臉是笑,口氣卻有幾分鄭重,“不敢說盛世!京師乃天下菁華所在,繁華理所當然。是不是盛世,還要看天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這么富足!” 說著,又是一笑,“再說,盛世不盛世的,咱爺們說了不算,百姓說了才算!” “爺爺!”朱允熥也心有感慨,“您放心,將來孫兒一定讓大明,達到真正的盛世!”說著,看著人群,目光滿是堅定,“讓天下百姓,再無饑寒。” “有志氣!”老爺子拍打朱允熥的肩膀笑道,“憑你這話,爺爺一會也得喝幾盅!” 上次和老爺子出來吃rou的那家館子,在一條巷子里。穿過熱鬧的大街,又走了一會兒,才依稀看著那家的幌子。 “等會!”走著,老爺子忽然停住,對朱允熥說道,“這家怎么沒貼對聯?” 巷子里的人家門前,都貼了新春對聯。唯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門上的春聯還是去年的,凌亂的不成樣子。 “許是沒來得及貼呢?”朱允熥說道。 “不貼對子算過年嗎?”老爺子悶聲道,“這家過的是什么日子?” 爺倆正說著話,一個夾著包袱五大三粗的漢子,低頭快步往院里走。 “哎,那漢子!你,就是你........”老爺子叫住他,“這你家?” 那漢字四十來歲,滿臉短續,聞言停住,“老人家,這是我家,您有啥事?” “你家對子呢?”老爺子指著殘留著紙片的門頭問道。 “哎呀!”漢子跺腳,“我給忙忘了!” 朱允熥笑道,“你是干什么的,這么大事都能忘了?” “我......我是.........”漢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劁豬的!年根底下,買豬的人多,我就給忘了這事了!”說著,懊惱起來,“這大過年的,我上哪請人寫去?賣對聯的也不知還有沒有?” “你不用找人寫,也不用買,咱給你想辦法!”老爺子笑著開口。 “可別讓我寫!我肚子里沒有和劁豬有關的對聯!”朱允熥心里一驚。 劁豬,就是閹豬的。這玩意在這個時代,還是門了不得的手藝呢,跟閹人是一個道理。 想到此處,朱允熥心里忐忑的同時,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跟著的樸不成。 果然,老樸似乎想到了什么,雙腿夾緊,面色發白。 “您........會寫?”漢子臟兮兮的手,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紙包,蘿卜粗的手指夾出兩塊桃酥來,笑道,“那麻煩您老了!” 老爺子也不嫌臟,接過來就吃。 “嗯,咱想想!”老爺子邊吃邊道,“大孫,別看你爺爺讀書少,可是寫個春聯還是行的!”說著,又問漢子,“你是劁豬的?” “對呀!”漢子連連點頭。 “你聽好!”老爺子大馬金刀的站著,頗有氣勢的開口,“咱這上聯是,雙手劈開生死路!” “此聯何意?”朱允熥問道。 “劁豬呀,一不留神就把牲口弄死了!”老爺子嚼著桃酥說道,“所以說是生死路!” 漢子點點頭,“聽著新鮮?老人家,下聯呢?” 老爺子一笑,“一刀割去事非根!” “哈!”朱允熥大笑,“爺爺,貼切!”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去事非根!”漢子念了兩句,“我得趕緊找人寫去!別一會給忘了!“ “別,你踏實待著!”老爺子對身后擺手,“來個會寫字的,給他寫上!” 說著,笑呵呵的拿著半塊桃酥,和朱允熥繼續前行。 “皇爺爺,您說的還真貼切!”朱允熥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老爺子也笑,“這叫活學活用!”說著,目光忽然古怪起來,看著身后的樸不成,“你當年凈身的時候,跟劁豬一樣吧!” 樸不成擠出幾分笑容,“奴婢當時蒙著眼睛,只覺得下身一涼..........” “不疼嗎?”朱允熥好奇道。 “誰知道那凈身的師傅用了什么手段,奴婢當時就覺得涼,過后才疼!” 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事非根都沒了,心里更疼吧!哈哈!” “孤聽說,凈身之后,給你們插一根鵝毛管子排尿,是不是真的?”朱允熥來了興趣,緊跟著問道。 樸不成低頭,“殿下,奴婢割的是根,不是莖!” ~~~昨日蹦迪,甚歡。 有機會,大家一起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