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為官的義務(wù)
時至夜晚,杭州城內(nèi)星火盞盞,匯聚萬千。 雖然因為皇太孫初入城時,戒嚴了一會。可是夜晚來臨之時,商業(yè)繁華的杭州城,又成一片歌舞升平之地,繁花似錦儼然天上人間。 酒樓歌肆,煙花柳巷,河上畫舫,茶樓書院都是人滿為患。無論士人商賈,還是平頭百姓,酒酣耳熱之時都在談?wù)撝藭r皇太孫突然駕臨杭州。 儲君親至乃是一地之榮,身為杭州之人更是感到驕傲。 百姓都是單純的,若不是親身經(jīng)歷,他們很難想到天下會有如此多的黑暗。即便是想到了,但是真正的黑暗,遠比他們想的還要黑上一百倍。 他們更想不到,在他們興高采烈議論之時,布政司大堂之中,氣氛已經(jīng)到了冰點。 朱允熥依舊端坐在明鏡高懸匾額之下,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堂下,跪著的杭州上下官員們皆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冷汗淋漓。 布政司衙門占地極大,這邊的大堂跪著眾官員,邊上的房間直接被三司和錦衣衛(wèi)拿來做審案的房間。 每當有驚呼和慘叫從邊上的房間里傳來,跪著的官員們的身體,都會跟著顫抖幾分。而且,時不時有同僚,被錦衣衛(wèi)直接從人群之中拉扯出去,更讓他們膽戰(zhàn)心驚,魂飛魄散。 杭州府的知府,同知,通判,按察司等主要官員,在頃刻之間變成階下囚。隨著他們的交代,更多的經(jīng)手官員被一一拿下。現(xiàn)在堂中人人自危,灰磚砌成的地面上,汗流成河。 “殿下,用膳吧!您午膳就沒吃!”王八恥悄悄過來,在朱允熥身邊說道,“奴婢讓人給您熬了珍珠香米粥........” “不差這一會,也不差這一頓!”朱允熥看看堂下的官員們,“孤,就在這里等,等真正的真相大白,再無一條漏網(wǎng)之魚再吃。不然,孤吃的也不安心,更吃不下去!” 若朱允熥只是個平頭百姓,聽說這種事,大概只會心里暗罵幾句發(fā)發(fā)牢sao。然后再說一句,千里做官只為財?shù)恼胬恚摮猿栽摵群龋^幾天就忘了。 可現(xiàn)在他是大明皇儲,未來帝國的掌舵人。這種事,必須要嚴查嚴辦,不能心慈手軟。絕對不能姑息,更不能放松。 在他的記憶中,明末清初大儒顧炎武的一句話,讓他深以為然。 “士大夫無恥,乃國家之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疆域龐大的中原王朝,臣子們都是皇帝的幫手。 古往今來,從來都是讀書人做官。 做官選讀書人,乃是因為文以載道。讀書人讀的圣人學(xué)說,是治理天下,教化百姓,造福蒼生的大道。 官員首選德,讀書人之所以是讀書人,就是要比尋常百姓更具有道德觀。無道無德,即是無恥。 因為他們有道德,有大道,所以才被授予權(quán)力,管理天下,享受天下百姓的奉養(yǎng),封妻蔭子家族富貴,高高在上。 這不是朱允熥,非用他現(xiàn)代人的思想,去強行要求古人。而是常理上,歷朝歷代對官員士大夫的要求就是如此。古人對于官員的道德要求,就是如此。 因為在享受著巨大權(quán)力和身份紅利的同時,官員士大夫們對于君王和天下,有義務(wù)!而百姓,他們是被索取者,他們是卑微的奉獻者。對于皇帝對于天下,他們沒有義務(wù)。 縱觀史書,多是記載忠臣孝子之美名,鮮有記載百姓之剛烈。 華夏上下幾千年,王朝更迭生靈涂炭之時,百姓所求不過一碗安穩(wěn)飯。歷史從不會苛求茍活的百姓,更不會強加給他們,飄渺的大義凜然。只會鄙視那些不履行官員義務(wù),不履行自己責任的無恥之人。 讀書人的精神和風骨,就是他們對義務(wù)的最好詮釋。如顏真卿,毀家紓難。如文天祥,慷慨赴死。如歷史上那些愛民如子的好官,如那些剛正不阿,千古留名的賢臣。 就好比朱允熥身邊的那些老師們,如方孝孺等人,朱允熥明知道有時候他們太過迂腐,太過異想天開,太過頑固。但每次這些人說話,他都要虛心傾聽。 真正的讀書人,只為蒼生說真話,不為君王獻媚言。 只想享受權(quán)力,不想履行義務(wù),便是無恥的士大夫。 但是現(xiàn)實很諷刺,千年以來還是這些無恥的官多一些。歷朝歷代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敢用超高的道德標準要求臣子們。 因為大家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酷愛權(quán)力。所以哪怕是再雄邁的圣主,也會對貪腐特權(quán)之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管不了,更管不過來。 可是,德行上,卻從沒有放松過。不管你私底下如何,但不能失德,不能無道,更不能無恥。 杭州案,叩闕事,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比貪腐還可怕的無恥。 歷史上的大明,毀于無恥。 朱允熥從沒有指望,他將來的臣子們都是圣人。但是他絕不能容忍,無恥之人身居高位。防微杜漸,防患于未然。 外面,傳來紛雜的腳步,一錦衣校尉進來,跪地奏道,“啟稟太孫殿下,孫不過并其母,還有孫家心腹奴仆三十二人,抓捕到案!” 朱允熥沒有回話,而是先看了一眼始終癱在地上的孫效忠。聽到此話,本來似乎認命的孫效忠,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 “帶上來!”朱允熥說道。 “走!進去!” “跪下!” 錦衣衛(wèi)的責罵踢打中,一圓臉驚恐,抖如篩糠的年輕人被帶了上來。而在這年輕人之前,是一個披頭散發(fā),不住四處打量的婦人。 “老爺!” “父親!” 李氏和孫不過同時發(fā)出驚呼。 “父親救我!”孫不過大聲哭喊。 “老爺!”李氏嚎啕大哭。 孫效忠的身體,在侍衛(wèi)的手下劇烈掙扎幾下,眼神中冒出nongnong的不甘。可是最終,表情慢慢平靜,心中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嘆息。兩行淚水落下,以頭搶地。 “你就是孫不過?”朱允熥戲謔的問道。 孫不過跪在地上,眼中滿是淚光,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來,竟然還有幾分可憐。可是想起他的所作所為,這人不配有淚。 “小人是孫不過!”孫不過顫聲道。 “你這畜生,竟然長了人樣?”朱允熥冷笑,說著手上用力,桌上剛剛看完的供詞直接扔了過去,“這些可都是你干的?” 孫不過觸電一樣,向后連滾帶爬,“不是我!不是我!” 惡人只會向弱者,面對皇權(quán)天威,他們的表現(xiàn)比他們欺負的弱者還不如。 “跪好!”一錦衣衛(wèi)上前,用刀鞘咣咣幾下。 “別打我兒子!”李氏一聲慘呼,撲倒在兒子身上,抬臉喊道,“殿下,這些事不是我兒子做的,不是!” “鐵證如山!樁樁件件,明明白白,你還敢狡辯!”朱允熥怒極反笑。 “殿下,殿下!”李氏驚慌失措,大聲叫喊,“是別人教唆的,他不是主犯。都是他那些朋友教唆的,我兒不是主犯!” “我說他這畜生怎么披了張人皮,原來是有個同樣披了人皮的畜生娘!”朱允熥怒道,“還有個畜生的爹!真是一門三畜生,千古奇談!” “父親,救我!”孫不過在母親的身下哭喊。 “兒!”孫效忠涕淚交加,“事已至此,像個男人一樣!”說著,大吼,“你爹你娘陪你一起死,你像個男人一樣!” 朱允熥注視孫效忠良久,“孤說錯了,你們不是畜生,畜生還有心,還知道好壞善。”說著,冷笑起來,“養(yǎng)不教父之過,孤本以為你會說,是你們沒有教好他,以致今天之禍!想不到,臨死,你都沒悔悟!” 隨即,朱允熥又道,“你以為一死就可以了?沒那么容易!你們所做之事,孤要十倍奉還。只有這樣方能對得起給你們殘害之人,只有這樣才能告慰天下!” 說到此處,朱允熥再也沒興趣去看孫家人的丑態(tài),不耐煩的揮手,“拉下去審!” 孫家?guī)兹耍直煌狭讼氯ァ?/br> 朱允熥能站起身,走到堂下,撿起地上的供詞。 帶血的供詞,字字句句滿是罪惡。這還是有名有姓能找到苦主的,那些沒名沒姓不敢聲張的,說不定還有多少。 “把這些貼到城里,傳孤的手諭,讓城中受難之百姓伸冤,可不記名。”朱允熥冷聲道。 “遵旨!”傅讓上前,馬上讓人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