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緣由
一個孩童,站在如山的承天門前,站在巨大的戰(zhàn)鼓之下,顯得那么渺小,那么無助。 細弱的手臂,吃力的揮舞著比他大腿還要粗的鼓槌,竭盡全力的擊打在戰(zhàn)鼓之上。 咚! 微弱,卻震撼人心。 咚! 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咚! 似乎,城墻都在跟著震顫。 咚! 好像,恢弘的宮城睜開了眼睛。 一滴晶瑩的液體,隨著孩子的發(fā)梢飄落風中。 風吹開他凌亂的頭發(fā),那晶瑩的不是汗水,而是他臉上如珠一般掛滿的淚。 咚,他吃力的,甩著鼓槌。每一下,他瘦小的身體都跟著顫動,胸膛劇烈起伏,眼淚越發(fā)洶涌。 “孫兒,使勁!” 正對著承天門方向,那跪著的老婦,哭著吶喊。 孩子緊咬嘴唇,再次揮動鼓槌。 咚!咚!咚! 鼓聲中,老婦對著承天門,虔誠的五體投地,從心里發(fā)出最撕心裂肺的吶喊,“冤那!” 那些從宮城之中出來的官吏們驚呆了,大明開國之初,皇帝闕為天下百姓名冤昭雪,寓意大明天日昭昭。大明二十五年亦,今日居然被一老婦,一孩童敲響。 守衛(wèi)皇城的老軍,緊握刀柄滿臉殺氣,尋常人等進皇城者死。但是皇爺親口說過,鳴冤叩闕者不得攔之。 無數(shù)皇城護軍,緊緊的把祖孫圍繞其中,他們背對祖孫二人,在二人身后鑄成一道鐵甲人墻。 緊接著,無數(shù)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起,數(shù)百金盔騎士,從皇城中魚貫而出。當先兩員戰(zhàn)將,虎背熊腰,目光凜然不可侵犯。 左手邊,是皇城宿衛(wèi)統(tǒng)領(lǐng)駙馬都尉梅殷。右手邊,是殿前親軍指揮使,李景隆。二人在戰(zhàn)馬上,神色肅穆,眼神如刀。 “何人叩闕!” 風中,戰(zhàn)馬脖子上鬃毛迎風飛舞,馬上駙馬都尉梅殷聲如春雷。 鼓聲停,敲鼓的孩子跑到祖母身邊,恭敬的跪下。 那老婦抬頭,整理下滿孫兒是褶皺的衣襟,又用半塊梳子,梳好孫兒的頭發(fā)。隨后掏出一塊手帕,把兩人的頭臉擦拭干凈。 她的動作很慢,像是在進行一項虔誠的儀式。 隨后,那老婦尖銳的吶喊,“民婦,大明百姓趙氏,叩闕鳴冤!” 駙馬都尉梅殷頓了頓,朗聲道,“陛下已至,且在此處等候!”隨后,馬鞭一甩,“宿衛(wèi)何在?” “在!”無數(shù)虎賁之聲響起。 “列隊,恭迎陛下太孫親至!” “喏!” 騎兵,步兵在承天門下轟然列陣。 然后,天地間一片沉寂,只有微弱的風聲。漸漸的頭上的陰云散去,宿衛(wèi)們身上的甲胄,散發(fā)出耀眼的光芒,猶如天兵天將。 豁然之間,整齊一致的腳步響起。 承天門的門洞之中,一百二十八名身著錦衣的宮人,抬著個巨大的御輦緩緩而出。攆輦龍椅寶座,身著袞衣禮服的皇帝和皇儲,分列其中。 “停!” 在樸不成尖銳的聲音中,御輦忽然停住,落在承天門巍峨的門樓之下。 朱允熥慢慢的在寶座上站起身,微風吹動他們的旒冕,露出他的眼睛,讓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是她們!”朱允熥認出了距離他們二十步之外,抱在一起跪著的祖孫二人。 “孤,大明儲君,皇太孫,門外何人叩闕?”朱允熥朗聲吶喊。 老婦人緊張的發(fā)顫,但還是竭盡全力的呼喊,“民婦趙氏,大明杭州良人百姓。蒙受深冤,叩闕奏天,主持公道!” “前十步!”朱允熥繼續(xù)說道。 老婦和孩子已經(jīng)嚇的渾身發(fā)軟,幾個金甲宿衛(wèi)抬著他們,放在御輦十步之前。 代表著皇權(quán)的御輦就在眼前,那老婦忽然大喊,“陛下給民婦做主,冤那!” 老爺子搭著朱允熥的手臂,板著臉站起來,“朕,便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你有何冤屈,直接奏來!若真,朕自會給你主持公道。若是誣告,則夷三族!” 咚,老婦人用力的在石板上叩首。 “皇天后土在上,民婦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闔家墮入十八地獄,世世代代不得轉(zhuǎn)世為人!”老婦嚎啕大哭,邊哭邊叩,邊叩邊道。白發(fā),隨風飛舞,猶如銀絲。 朱允熥感覺到,老爺子抓著他的手,豁然用力。 “上前五步,講來!” 緊接著,老婦人和孩子,直接被抬到了距離御輦很近的地方。 “民婦趙氏,杭州集賢里人士,家中九口,老婦和丈夫,兩兒兩媳,一女一孫。” “民婦家乃是良善百姓,丈夫在碼頭做工,兩兒在布場幫工。民婦帶著女兒,媳婦在家織布縫補。日子雖然清苦,但也算衣食無憂。平日,我奉公守法,是街坊鄰居都稱贊的老實人家!” “豈料,禍從天降!” “中秋那天,民婦家正在團圓。一隊如狼似虎的官差沖進家門,抓走我小兒,說是犯了十惡不赦之罪!” “民婦小兒在布廠幫工,每晚下工回家經(jīng)過胭脂巷。中秋前一晚,胭脂巷一書院,院主秦詩詩和婢女被人jian殺。只因我小兒路過時,和朋友笑談過,若得已和秦姑娘同床共枕,此生無憾,便被誣陷為殺人兇手。” “小兒入了監(jiān)牢,當天畫押認罪,民婦女和丈夫去衙門打探,居然不許我等探望。” “后,民婦丈夫破家賣房,買通監(jiān)吏,方可見我小兒一面。” “可憐我小兒,已被打得不成人形,筋骨寸斷。一見民婦之面,我小兒于血泊之中哭喊。” 老婦的聲音從吶喊變成了沙啞的嘶吼。 “我兒說,娘,他們打我,我受不了,官爺說,只要我招供,便不再打我。我冤枉!我冤枉!” “當時,民婦問。兒,你所言可真!” “我兒道,若不真,甘愿千刀萬剮,世代做豬做狗!” 老婦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得不成樣子,“當時,我兒伸手,十指之上,指甲全無,血rou模糊!” “天可憐見,民婦兩兒,大兒趙知禮,小兒趙知信,皆是厚道仁義的孩子。長到二十多歲,從未和人有過爭執(zhí),殺雞都怕,如何能殺人!” “事發(fā)那天,我兒早早回家,還在糕餅鋪子買了二斤月餅回來!” “再說,那書院之中有兩護院,一婢女一院主,我小兒如何能不聲不響jian殺兩人?” “民婦和丈夫去杭州府衙,擊鼓鳴冤。但是杭州知府,說人證物證俱在,已是鐵案。” “衙門之人證,只不過是我小兒與之說笑的朋友。物證,乃是一件根本不是我小兒所穿的血衣。” “民婦丈夫和官爺當庭分辨,我兒所穿之衣,皆是家中所織粗布,那件血衣乃是絲綢,我趙家清苦人家,如何能穿得起?” “結(jié)果,官爺大怒,我丈夫當庭杖責二十板。” “當天,民婦的丈夫,又氣又怒,當晚就去了。臨走時,拉著民婦的手,嘴里只有兩個字,伸冤!” “民婦好端端的人家,頃刻之間家破人亡。” “大兒知禮,尋那官府證人理論,氣憤不過和官差廝打,也被收入大牢,刺字充軍,發(fā)配云南!” “民婦變賣家當,轉(zhuǎn)去布政司衙門告狀。可是衙門,連狀子都不接!” “當晚更有強人,沖入我家,搶走我一兒媳。強人言道,若再告狀,就把民婦大兒媳,賣進妓寨。若還不聽,就殺我全家!” “民婦已然無家,有何之怕?” “連夜全家出城,欲進京告狀!” “但是剛進揚州,杭州官差就追來,老婦和孫子僥幸走脫,民婦女兒和大兒媳被抓住!” “今天,若不是有貴人相助,民婦在應(yīng)天城外,早就被杭州官差捉了去!” “陛下!皇太孫殿下!” 鮮血從老婦的嘴角涌出,她瘦弱的身體如風中浮萍一般,在地上叩首。 “請給民婦主持公道,還我趙家,清白名聲。還我丈夫,兒子,性命來!” ~~下午我去輸液,換藥,耽誤了。我還是補給大家,三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