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在老爺子臉上變成了心疼。

    “不用說，昨晚上殿下說夢話，喊爹喊娘，喊爺爺喊奶奶！”

    “那聲音，聽得直叫人掉眼淚！”

    樸不成把膏藥給老爺子貼好，嘴里又說了兩句。

    老爺子眼眶都紅了，雙手拄著床沿，坐那半晌沒動(dòng)。

    “皇后活著的時(shí)候，把他當(dāng)心尖子！”朱元璋長嘆一聲，“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他大哥懷王（朱標(biāo)嫡長子朱雄英）自小身子骨就不好，不像是有福的孩子。”

    “怕人丁單薄，他娘拼了命，生下他。從他落地，皇后就寸步不離，每天晚上起夜都要起兩三趟，就為了看他。”

    “他小時(shí)候睡覺就不踏實(shí)，怕吵著他，皇后下令，宮里所有人都必須穿軟底鞋。”

    老爺子的表情動(dòng)容，“皇后臨走的時(shí)候，還一個(gè)勁兒的囑咐咱，要好好看待他！說他是個(gè)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紀(jì)就沒了娘。皇后說，皇帝大位她不多嘴摻和，但是她這個(gè)嫡孫，就這么一個(gè)嫡孫，一定要平平安安，榮華富貴！”

    說著，老爺子又是嘆息一聲，“再往后，太子沒納妃的心思，咱看呂氏老實(shí)，也就抬抬手讓她管理東宮。”說著，老爺子臉色大變，“誰知.....哼哼，最毒婦人心，咱好好的大孫，這些年吃了多少苦。人精似的孩子，裝傻充愣，根本不敢和咱親密！生怕被人厭了，惹上麻煩！”、

    說到這，老爺子一咬牙，“呂家還有誰？”

    樸不成始終低頭聽著，此刻抬頭道，“還有幾個(gè)隔房的男丁，發(fā)配海南了！”

    “傳旨，絞了！”朱元璋咬牙道，“原來東宮在呂氏身邊伺候那些奴婢，活著的也都絞了！陪葬東陵！”

    “是！”樸不成躬身，“奴婢這就讓人去辦！”

    “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咱心里有愧，愧對他，也愧對咱的兒媳婦，愧對咱的皇后！”老爺子嘆息，隨后笑起來，“不過，老天有眼，這孩子自己爭氣。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樸不成給朱元璋遞上熱乎乎的手巾把兒，笑道，“不是奴婢諂媚，奴婢斗膽多嘴，奴婢伺候了皇爺二十來年，皇太孫殿下的脾性，最是像是皇后娘娘！”

    “嗯？”

    老爺子微微詫異，在他心里太監(jiān)不是人，和朝臣論政的時(shí)候，太監(jiān)都要滾到十步之外。

    若是別人敢多嘴，早拉下去掐死了，可是人孰能無情，伺候他二十幾年的忠心仆人，他還是當(dāng)作自己人的。

    “不像咱？”

    樸不成笑笑，開口道，“陛下是性如烈火，太孫殿下是和皇后性子一樣，外柔內(nèi)剛。”

    “焉壞！”老爺子補(bǔ)充一句，笑道，“皇后那性子，誰要是觸怒她了，她嘴上也不說，都給你一樁樁一件件記心里。”說著，又是笑笑，“要么不發(fā)火，一發(fā)火八百年前的舊賬都給你翻出來。咱一輩子怕過誰，唯獨(dú)見皇后打怵！”

    說著，老爺子站起身，把擦臉的毛巾扔一邊，“去看看太孫那邊收拾完沒有，收拾完了叫他過來！”

    “是！”樸不成躬身笑道。

    ~~~

    洗了熱水澡，換了干凈的衣裳。

    朱允熥心里的害臊，才漸漸散去。不過，剛換好衣裳，就看到幾個(gè)不茍言笑的嬤嬤，正在給自己換床單。

    馬上，又是滿臉通紅。

    “殿下！您氣色不大好！”王八恥小聲的說道。

    站在鏡子前邊，里面那張年輕的臉，明顯有些沒睡好。而且最讓朱允熥煩惱的事，臉頰上居然長了一個(gè)痘痘。

    用手碰碰，還挺大一個(gè)。

    頓時(shí)，朱允熥有些手癢癢，想擠！

    “要不傳太醫(yī)看看？”王八恥低聲道。

    “青春痘而已，太醫(yī)看什么！”朱允熥忍住沒擠，對王八恥笑道，“你沒長過？”

    王八恥低頭，“奴婢也想長，可是奴婢哪有那個(gè)福分呢？”

    “也對！”朱允熥點(diǎn)頭。

    青春痘是荷爾蒙分泌導(dǎo)致的，他王八恥所有的塵緣已經(jīng)了斷，哪有青春痘可以長。

    當(dāng)下，有些惋惜的拍拍對方肩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平常心，要有平常心！”

    王八恥臉上，露出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收拾完畢之后，朱允熥被前呼后擁的擁向老爺子的寢宮。

    “孫兒參見皇爺爺！”

    “起來吧！”老爺子正坐在飯桌跟前，手里拿著一本奏折，笑道，“過來坐，已經(jīng)讓他們傳膳了！”說著，看看朱允熥，皺眉道，“臉色不好！”

    “昨晚上沒睡好！”朱允熥笑道。

    “怎么伺候的？”老爺子大怒，手里的奏折直接扔王八恥臉上，“活擰了你！”

    “奴婢該死！”王八恥馬上跪下，瑟瑟發(fā)抖。

    “爺爺，不怪他！”朱允熥趕緊說道，“是孫兒做夢了！”

    “怎么不怪！主子睡不好，不知道給傳太醫(yī)，沒眼力見的東西，留著干什么？”老爺子怒道。

    老爺子的性子，除了對朱允熥之外，對別人確實(shí)是有些喜怒無常，讓人捉摸不透。

    “滾下去！沒眼力的東西！”朱允熥也罵了一句，又對朱元璋笑道，“爺爺，大早上的，別發(fā)這么大的火！”

    “你呀！太心軟！睡不好就吃不好，吃不好睡不好，身子怎么能好？”老爺子看看朱允熥，忽然笑了起來，“上火了這是？”

    朱允熥摸摸臉上的痘，“起了個(gè)疙瘩！”

    “什么疙瘩？你爺爺還不知道這是啥玩意？”老爺子笑出聲，“你爺爺年輕那會(huì)，一臉都是這玩意，這是有火，得放出來！”

    說著，手指頭在桌上敲打一會(huì)，“樸不成！”

    “奴婢在！”樸不成就跟會(huì)輕功水上漂似的，兩腳飛快卻沒一點(diǎn)聲音，而且無論什么時(shí)候，都是駝著背，低著頭。

    “傳旨給惠妃，她身邊個(gè)丫頭叫什么來著？”

    樸不成接口道，“可是女官妙云！”

    “對，就她！”老爺子最后敲下桌子，“讓她往后，在東宮伺候皇太孫！”

    朱允熥心里砰地一跳，妙云！

    他知道那個(gè)女子，惠妃子身邊的女官，端莊優(yōu)雅一副知心jiejie的樣子。

    那jiejie也就二十五六歲，生得極好看，明眸皓齒的不說，端莊雅致中帶著風(fēng)情萬種，而且似乎有些色目人的血統(tǒng)。

    “爺爺！”朱允熥挪挪凳子，小心的靠近老爺子，“那個(gè)，怎么伺候呀？”

    “呵呵！”老爺子笑出聲，“傻小子，這玩意你爺爺可教不了你！”說著，拍打?qū)O子的肩膀，樂不可支，“這事呀，男人都會(huì)！”

    咕嚕，朱允熥咽了一口唾沫。

    青春痘在作怪，這頓飯吃的有些沒滋味。

    老爺子憐惜孫子昨晚沒睡好沒精神，居然破天荒的傳旨詹事府，今兒太孫殿下病了，休養(yǎng)一天，暫時(shí)不去讀書。

    旨意剛傳達(dá)下去，翰林院那些不怕死的學(xué)士，居然找上門來了。一個(gè)個(gè)跪在殿外，皇儲(chǔ)乃是國本。既然太孫有恙，當(dāng)召太醫(yī)進(jìn)宮會(huì)診，臣子們要旁觀，并且還要進(jìn)行詳細(xì)的記錄。

    好不容易把他們糊弄走，不到一個(gè)時(shí)辰，上朝的臣子們別的事都不說。全是太孫為何身子不舒服，太醫(yī)院為何不會(huì)診，宮里的奴婢是怎么伺候的。

    簡直是群情激憤，文臣們引經(jīng)據(jù)典，皇儲(chǔ)于國如何重要。武將們不甘人后，紛紛說自家有祖?zhèn)鞯拿胤皆圃疲屓丝扌Σ坏谩?/br>
    朱允熥是寶，是老爺子的寶，也是大明的寶。

    不過這些事，留給老爺子去處理吧。

    他早已回到了東宮之中，景仁殿里，曼妙的女子跪在前面。

    “奴婢妙云，見過太孫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