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小屋
暗黑叢林映著點點星火,連珠般的雨點打上赤色的火焰裙邊,瞬間被吞噬。 百里赟淇手持一支火把,火光依著山嵐涌動,明暗交迭,寒玉雕刻的面容被鍍上暖意。他從漆黑深處走出來,挺拔的身姿在風雨侵襲下仍然儀態優雅,赤焰燃燒身周的夜色,金色光暈猶如天神賜福。 “謝天謝地!”秦棠見到有人影從樹林里出來,吐出憋悶在胸口的濁氣,終于放下心來。 池玨雙手攥緊,眼眶不覺有些濕潤,之前強忍著的害怕與不適,在看到百里的那一刻,突然有了出口。 百里赟淇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拉開池玨那側的車門。他像是要開口說什么,下一秒看見池玨濕紅的眼眶。 “怎么了?”他一頓,原本的話在口中轉了個彎。 池玨迅速把頭低下,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不想被別人看見落淚。 秦棠也有些激動,她安撫地摸摸池玨的長發:“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都擔心死了!剛才好像還聽見豺狼的叫聲,怕你出事!” 垂著的小腦袋在他身前胡亂點頭,百里赟淇把火把拿遠了些,蹲下身,從下往上看,對上一雙藏在散亂黑發里,紅通通的兔子眼睛。他仰著頭,鎖骨上青白的細筋順著脖頸埋入鋒利的下頜線,冷冽的丹鳳眼安靜地看她,目光淡定坦然,像是無聲的安慰。 池玨見到他安全回來,才感覺到后怕,眼眶里蓄著的淚就快要掉下來。她用手背迅速揉去睫毛上的水霧,抬起頭對蹲在她身前的百里靦腆地笑笑。 百里赟淇見她情緒緩和了些,方想起之前要說的事,他退后一步起身站直。 “我在冰湖的西北方向找到一個獵人小屋,里面有壁爐和火把。天越來越冷,估計氣溫會在半夜達到零下十度以下。我們最好還是轉移過去。” 秦棠早已在車里凍得手腳僵硬,聞聽有取暖的地方,心里一高興,可轉念又有些擔憂。 “但是會不會遇見豺狼?”方才凄厲的嚎叫聲在她心里蒙上了陰影。 百里赟淇并沒有在小屋附近發現異常,他想了想:“可能性很小,獵人小屋都是有經驗的獵手建造的,必然不會選在危險地帶。萬一有野生動物,只要我們不去招惹,它也不會主動進攻。” 秦棠點點頭,夜漸漸深了,救援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車里窄小的空間的確很難休息。 “現下你帶的零食可有了用武之地了。”池玨壓下淚水,竟有了些玩笑的心情。 秦棠哈哈一笑,到后備箱翻出自己的大包。女孩們下車跟著百里赟淇往森林里走去。 驟雨未歇,寒鴉凄切。叁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枯葉雜草混合的潮濕泥土里。 百里赟淇手執火把走在最前面,秦棠把衛衣帽子翻過來扣在頭上,池玨走在她身邊,頭上披著風衣擋雨。時不時有鳥類穿梭在樹叢間躲雨,使勁扇動著被打濕的羽翅,尖長的唳聲貼著人的頭皮盤旋。 路上沒有人說話,池玨雙手在耳側攥緊了風衣,想盡量把這背刺般的聲音阻擋在耳外。前面的百里赟淇沒往回瞧,卻稍稍緩下步伐,與池玨之間的距離縮近了些。他黑色的單衣融入黑夜,從背后只看見纖長的后頸和下滑的衣袖里露出的一小截手臂,青白明亮,一下子刻進人心里。 池玨吸了吸鼻子里的冷氣,朝他快走幾步。天上無月,黑暗中,百里如同月光般澄瑩,在不遠處指引著方向。 又艱難地行走了一段路,百里赟淇第一次在這段“旅途”中回過頭,火把向側前方斜點著,如釋重負道:“就是這了。” 池玨看向火光的方向,果然有一座草磚和木頭搭建而成的小屋,門前還有一小片空地放了幾把戶外長凳,一條細亮的冰川水澗在屋邊曲折地流淌。 叁人推開門走進去,里面空間不大,粗糲的水泥地上也就夠躺下兩叁個人。墻壁上有一座窄窄的用糙泥和土磚砌的壁爐,邊上放著一捆干木柴,兩支火把,還有一小盒助燃劑及火柴。另有一面墻上掛著個鹿頭,眼睛已經被掏空,翹起的鹿鼻和尖銳的鹿角向前凸起,墻角堆著幾張動物皮毛。 秦棠“呀”了一聲,拉著池玨的手,又害怕又驚奇地上前湊近鹿頭,仔細辨認真假。 池玨牽強陪了她一會兒,心里有些毛毛的,她趁秦棠沒注意時松開手,轉身盡量遠離那面墻,想到壁爐邊幫百里生火。 壁爐里已經用木柴搭起一個帳篷似的尖尖,百里赟淇伸著修長的脖頸,撿出一根細長的木柴,把臉湊近黑乎乎的壁爐,用木柴朝壁爐內側頂上戳著,確認排煙管道是否通暢。 池玨躲到壁爐邊,見百里動作嫻熟有序,覺得自己也插不上手,就站在原地看著他弄。 百里赟淇檢查完排煙管,打開助燃劑的盒子,從里面掰出一塊像白色塑料泡沫的東西,在木柴尖堆的中間找了個空隙,把小白塊放進去。他手指上沾染了些臟污,此刻倒沒在意,放下盒子又劃了一根火柴,呲花的火星在指關節之間閃動,他俯下身輕巧地抬手,把火星正正好丟到那小白塊上。火星“嚯”地一聲燃起藍焰,瞬間變成一簇跳躍著的火苗,火苗像爬藤植物般迅速燎上周圍的木柴,干柴烈火順利會師,隨著“噼啪”的木柴燃燒聲,火焰越燒越旺。 秦棠終于放過那個可怖的鹿頭,貼到壁爐邊伸手烤火,難得對百里赟淇有了些改觀:“哇,你還挺能干的嘛!” 池玨在火光邊站著,也感覺絲絲暖意包裹上來,她含笑看著忙活的少年:“沒想到你還會給壁爐生火。” “之前在英國的住處也有壁爐,小時候總看侍從們生火,看多了也就會了。”百里赟淇站在離火稍遠處,把助燃劑和火柴重新妥善放好,回過頭來。 “誒,等一下,”池玨借著火光看見他臉上沾了一小塊爐灰,上前一步伸手想幫他抹去,“這里有臟的。” 池玨剛溫暖些的手指尖堪堪觸碰到百里冰涼的臉頰,還沒來得及動作,眨眼間就被遠離。 百里像是觸電般地飛速往后退了兩步,上半身隱入陰暗里,臉上的神情不明。下一秒,他好像看了眼自己的手,低聲道:“手上也臟了,外面有水,我去洗洗。”話音未落,他就轉身邁出門去。 池玨伸長的手臂還沒來得及收回,她愣在那里,聽見百里走出去的關門聲,才悻悻然收回了手。 可能他不喜歡別人碰他吧,池玨暗自猜測,覺得自己有些失禮。 秦棠沒注意這小插曲,忙著在壁爐邊鋪了塊皮毛當作地毯,招呼池玨過來烤火。 池玨坐到火邊,腦海里琢磨著蕭徇鐸會不會見她一直沒回家,過來找她? 小屋里熱烘烘的,池玨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于稍稍松弛,濕冷凍僵的身體烤著火,不知不覺感到暈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