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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逢歡在線閱讀 - 逢歡 第50節(jié)

逢歡 第50節(jié)

    霍刀一臉為難:“王爺有命, 不許說。”

    吳少陵聞言, 就算再傻也知道是誰了。

    他懶得再理霍刀,擺擺手:“走走, 就胡鬧吧。”

    別苑里,婦人正滿面焦急的送走從對街醫(yī)館請來的大夫,大夫背著藥箱, 一邊捋著胡子一邊搖著頭向外走, 出門前忍不住向婦人囑咐:“盡快準備后事吧。”

    婦人聞言被驚得不輕,她才被雇來伺候沒幾日, 哪料到會遇上這等大事, 她一邊心疼李琬琰年紀輕輕竟這樣命薄, 一邊又擔(dān)心主家會不會埋怨她照顧不周,賴到她頭上。

    大夫話落,要出門離去,剛一轉(zhuǎn)身便與急匆匆趕緊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兩人相撞, 大夫幾個踉蹌向后, 險些跌坐到地上, 他看著從外面闖進來的年輕男子, 見男子直奔里屋, 他后面還跟著一個背藥箱的白胡老頭。

    大夫站在原地緩了緩, 他看著兩人消失在房前的身影, 搖了搖頭, 朝婦人道:“晚了。”

    婦人看見趕來的蕭愈,懸著的心落下一半,她急著將大夫送出房門,連忙返回屋內(nèi)。

    蕭愈已經(jīng)李琬琰從地上抱回床榻上,云慎跪在床前診脈,他的神情幾變,最后終似了然的嘆了口氣。

    “難怪…竟是如此。”他喃喃自語。

    “如何?”蕭愈從旁急問,他耳畔現(xiàn)在還回蕩著剛剛在門口聽到的讓準備后事的話,他不信,越極力想抹去,那聲音越清晰。

    云慎從床畔起身,望著蕭愈,神情有些凝重:“殿…”他開口注意到后面的婦人,立即停住。

    蕭愈回頭,示意婦人退下,等婦人關(guān)上了門,云慎才有些沉重的開口。

    “是因為心疾發(fā)作。”

    “心疾?”蕭愈一時聽不懂云慎的話,蹙眉雙目緊盯著他:“她何時有心疾?”

    蕭愈自幼便與李琬琰認識,她身體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這…”云慎知曉蕭愈沒辦法接受的原因,心疾大多是自娘胎里帶著,但也不排除后天生成,只是像李琬琰這樣年輕的,實在少見。

    “你可有什么法子?本王要你治好她。”

    云慎聞言卻發(fā)愁,別說徹底醫(yī)治好李琬琰了,便是現(xiàn)在要他保下她的命都困難。

    “王爺恕罪,殿下這病來得突然,是…十分兇險。”云慎剛剛也聽到了那位大夫的話,期初只怪那大夫如此不上心,后來診了脈才懂其中兇險:“在下不擅于此,對殿下的體質(zhì)也不了解,實在不敢亂用藥,還請王爺恕罪。”

    蕭愈聞言更是不懂了,他一動不動盯著云慎:“你此話是什么意思?”

    云慎正想請罪,焦急之下,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一個身影,他眼睛瞬間一亮:“何筎風(fēng)!”

    “之前都是他一直在照顧殿下,他一定知道殿下的心疾,他一定有法子的!”

    蕭愈聽著云慎略帶激動的話,連忙命人去召何筎風(fēng)。

    云慎再次替李琬琰診脈,只怕病勢洶洶,她撐不到何筎風(fēng)趕來。

    云慎用余光看了看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蕭愈,意識到自己此事不宜留在這里,便道:“王爺,臣先去用當歸、川芎配一碗養(yǎng)血活血的方子,為殿下拖延些時間。”

    云慎背著藥箱出門后,蕭愈怔怔的走到床榻前,他坐在李琬琰身旁,看著她蒼白的面龐,他去牽她的手,觸到一片冰涼。

    蕭愈只覺得心頭懸著一把刀,鋒利的刃并不致命的一道又一道割著他胸口,可若她有什么閃失,便要一劍穿胸,奪了他的性命。

    蕭愈的手在抖,往昔的記憶一段一段涌上,他怪自己的粗心,竟連她何時患了心疾都不知。

    何筎風(fēng)在府上當?shù)弥T外來了攝政王的人,他下意識拒絕,并讓一同在場的裴鐸和明琴躲到屋后去。

    在京中大亂,幽州軍入城后,裴鐸便和明琴從京郊跑去來,暫且躲回裴府,后來又聯(lián)系上了何筎風(fēng),本來以為他會知道李琬琰的下落,不想何筎風(fēng)也是一問三不知,只說自己曾經(jīng)進過一次宮,后來就再無緣見李琬琰一面。

    裴鐸算著時日,他們與李琬琰已經(jīng)失聯(lián)近四個月了,他只打聽到明王挾著陛下逃到行宮去了,欲做最后的抵抗,但是關(guān)于長公主李琬琰的消息,卻沒有一絲一毫音信。

    坊間傳聞倒是不少,長公主在幽州軍入宮當日便死于敵軍之手,也有傳聞長公主與陛下一同逃去了行宮,還有人說長公主不僅沒死,還在皇宮里,正與攝政王商量著如何討伐引起京中大亂的賊王,救回陛下。

    坊間眾說紛紜,哪個都不可信,但裴鐸和何筎風(fēng)他們寧愿相信李琬琰是真的與陛下一起逃往行宮了。

    而那個討伐賊王,救回陛下的傳聞,他們聽起來,就知是無稽之談,蕭愈真心想要殺了李玄明不假,但他在南境吃了那么多虧,心里必然有恨有怨,李玄明又打著陛下與長公主的旗號,蕭愈是絕不可能會想要救陛下。

    百姓們不知道,他們卻清楚,蕭愈如今在南境掃平了安明欒的全部勢力,統(tǒng)一國中南北境,又揮兵進京,打著是清君側(cè)的旗號,行的卻是要謀朝篡位之舉。

    可偏偏幽州軍紀律森嚴,入京后毫無燒殺搶掠之舉,還幫著百姓重建房屋,分發(fā)米糧,十分得人心。

    何筎風(fēng)心里早打定主意,若李琬琰真有個三長兩短,日后蕭愈登基為帝,他此生絕不會再入御醫(yī)院為官,一身醫(yī)學(xué)寧愿賣與百姓家,也不受蕭愈的皇權(quán)富貴。

    他派人回絕了攝政王府來人,沒多久就見仆人白著臉匆匆跑回來,他還沒來及詢問仆人詳情,就見仆人身后緊跟著手持長戟闖進來的霍刀。

    何筎風(fēng)神色一變,他盯了盯霍刀手里的鐵器,面容明顯帶怒:“霍副統(tǒng)領(lǐng),你這是什么意思?”

    “長公主病危,王爺速請你去救命。”霍刀喘著粗氣,明顯是一路急趕而來,他來不及與何筎風(fēng)多解釋,張口就道。

    這話一出,倒是將何筎風(fēng)說愣了,他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倒是躲在屋后的明琴聞言心頭一跳,她比裴鐸和何筎風(fēng)這兩個大男人都清楚李琬琰和蕭愈私下里的關(guān)系究竟如何,頓時從屏風(fēng)后面跑出來,她催促何筎風(fēng):“還不快走!”

    霍刀許久沒見到明琴,幽州軍攻破城門那日,他還特意四處尋找過她,不想是躲在了何筎風(fēng)的府上。

    何筎風(fēng)被明琴催著回神,立即跑去背藥箱,順便將抽屜里他潛心數(shù)月配出的新藥帶上。

    裴鐸見明琴跑出去后,霍刀沒什么反應(yīng),只能打賭他是善意前來,也從屏風(fēng)后現(xiàn)了身。

    霍刀看著要一同跟著去的三人,唯有點頭,霍刀和何筎風(fēng)騎馬先行,裴鐸套了車,帶著明琴,往霍刀所給地址給取。

    云慎煎好藥,正想給李琬琰服下去,屋舍的門被猛得推開,何筎風(fēng)背著藥箱沖進來,他滿頭大汗的喝了一句:“別給她喝!”

    云慎被何筎風(fēng)的聲音嚇得手一抖,險些灑了藥,他當即將藥碗放下,何筎風(fēng)急奔到床榻前,他一瞧李琬琰盡褪血色的面龐,心頭一緊,再一診脈,當即神色大變。

    他盯向云慎煎好的湯藥。

    云慎從旁見了,連忙告知自己配得方子,并說還沒給李琬琰服下。

    何筎風(fēng)聽過云慎配得方子,神色緩和了幾分,他從隨身的藥箱中拿出一個小錦盒,錦盒里面躺著一個龍眼大小的黑色藥丸。

    何筎風(fēng)盯著手里的藥丸,卻遲遲不給李琬琰服下,他手心拖著那藥丸久了,便開始顫抖,最后他一閉眼,將眼底的血色壓下。

    他抬手將藥丸放入李琬琰口中,那么大的藥丸,昏迷著的她自然咽不下,何筎風(fēng)又將目光落到云慎煎的那碗藥上:“再加柏子仁一錢,黨參,rou桂,茯苓、朱砂。”

    云慎聽了連忙端起藥碗,按照何筎風(fēng)的指使,跑到對面的藥鋪去抓藥,掌柜正是剛剛看病的大夫,他聞言命小藥童去抓藥,有些不敢相信的詢問云慎:“有救了?”

    云慎也不清楚,他看得出來何筎風(fēng)也并非胸有成竹,只怕還是兇多吉少。

    大夫見云慎不回答,一邊催促著小藥童盡快裝藥,一邊道:“心疾的病人我也瞧了不少,自詡有些經(jīng)驗,對面那姑娘,大抵是不成了,仁兄還是早做些心理準備吧。”

    云慎聽在耳朵里,只付了要錢,從藥童手中接過油紙包,轉(zhuǎn)身便快步往宅子跑。

    大夫瞧著云慎急趕的背影,喝了口茶水,搖頭嘆了嘆氣。

    云慎回去立即開始煎藥,屋子里,明琴和裴鐸也趕到了,看到蕭愈,神色皆不免有些復(fù)雜。

    待等明琴看到榻上病得不成樣子的李琬琰,一下子捂嘴哭出來。

    何筎風(fēng)將丸藥送到李琬琰口中后,一直搭脈,果然有了起色,但他知道,這藥丸是他下了十足十足的猛藥,就是為了防備李琬琰不時之需,可他如何也沒料到,這日竟來得這樣快。

    藥效過猛,吉兇不過一瞬之間,何筎風(fēng)掐著藥效的時辰,今日入夜乃是最兇險的時候,若是挺不過去,便只能求著天邊來位神仙,救他家殿下的命。

    云慎的湯藥煎好了,明琴走上前拿過藥碗:“奴婢來。”

    蕭愈看著何筎風(fēng)頹沉的面色:“你有把握嗎?”

    何筎風(fēng)憋了一肚子話,想質(zhì)問蕭愈李琬琰為什么會在他這里,想問他是如何逼得殿下病重到如此地步。

    可許多話在腹里千回百轉(zhuǎn),在嘴邊面對著生死,又顯得那么無力。

    “五成。”他啞著嗓音。

    蕭愈聞言,身形微晃,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忍不住攥緊。

    “她的心疾,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本王記得,她從前沒有這樣的毛病。”

    何筎風(fēng)不知道李琬琰最早是什么患病的,但是從他入太醫(yī)院,第一次為李琬琰診脈的時候,他便知道了。

    明琴手法嫻熟的喂李琬琰喝下整碗湯藥,她將藥碗放下,何筎風(fēng)立即圍了上去。

    明琴則走到蕭愈身邊,屈膝跪了下去:“王爺,我家殿下是被人陷害的,那日白丞相在府上中毒,是明王之人所為,就是為了讓王爺誤會殿下。”

    “那晚陳一橋帶著禁軍圍了攝政王府,殿下想辦法將奴婢和裴統(tǒng)領(lǐng)安全送出包圍,自己卻被明王給俘了。奴婢和裴統(tǒng)領(lǐng)想過出城給王爺送信,但是京都封了城,連只鴿子都不讓飛出去。奴婢敢用性命擔(dān)保,那些攻伐王爺?shù)氖ブ冀^對不會是殿下的意思。那晚白丞相拿出王爺給殿下的信,殿下還十分高興,殿下又怎么會突然意起的去殺害丞相和陷害王爺呢?”

    裴鐸看著聲淚俱下的明琴,也走到蕭愈身邊,俯身一禮:“臣也可作證。”

    蕭愈看著身前的明琴和裴鐸,何筎風(fēng)也在一旁插話,說自己曾經(jīng)進過一次宮,他可以證明,李琬琰的確被李玄明關(guān)鎖在未央宮內(nèi)。

    他們所說的這些,蕭愈又何嘗沒有想過,猜過,預(yù)料過,未央宮門上的鐵鏈鎖還在上頭掛著,他有何嘗不曾看見。

    可是明琴也好,裴鐸也好,甚至何筎風(fēng),他們一個是李琬琰貼身的婢女,另兩個是滿朝皆知,李琬琰最信賴的近臣,他們的證詞,即便全是真的,又能有幾分說服力,如何打消疑心,如何還她清白。

    這世上最能證明李琬琰清白的,便是讓罪魁禍首自己招認。

    當夜沒有人離開,全都守在李琬琰床榻前,入夜是最為危險的時刻,何筎風(fēng)滿頭大汗,手指搭在李琬琰脈上,片刻不敢移開。

    蕭愈負手立在床榻前,目光一錯不錯的望著李琬琰,他不信,上天會待他如此殘忍,蕭愈想過,若李琬琰真有閃失,他便是到地獄里,也要將她追回來,若追不回來,他便一道陪著她。

    李琬琰的脈搏曾出現(xiàn)過短暫的停掉,嚇得何筎風(fēng)跌坐到地上,眼淚一下子淌出來。

    蕭愈瞧著何筎風(fēng)此等反應(yīng),心臟猛地一縮,他連忙抬手去探李琬琰的脈搏和呼吸。

    何筎風(fēng)見蕭愈的舉動,也連忙去探,之后忙又捏住脈搏,待他漸漸察覺到脈搏由微弱到清晰,才用衣袖擦了把眼淚,平和下來。

    經(jīng)過那一次停跳后,脈象越來越穩(wěn)定,待何筎風(fēng)幾番確定危險過去后,他一時牽起李琬琰的手,趴在床前哭。

    蕭愈看著李琬琰的手被何筎風(fēng)的雙手緊緊攥著,神情不由一暗,他拍了拍何筎風(fēng)的肩。

    何筎風(fēng)抬起頭,對上蕭愈的視線,兩人對視半晌,他才松開李琬琰的手,擦了擦眼淚。

    宅院很小,只有兩間偏房,明琴和婦人住一間,云慎,何筎風(fēng),裴鐸擠一間。

    霍刀吃慣了苦,直接抱著大刀坐在門下,倚在廊下的柱子睡了一宿。

    蕭愈守在李琬琰身邊,卻是一整晚都沒睡。害怕他一閉眼,她會有什么危險,害怕他一閉眼,會過錯她醒來。

    蕭愈守了一整晚,都未曾等到李琬琰醒來,征討行宮的軍隊就要出發(fā),蕭愈必須前去為將士踐行。

    蕭愈將云慎留下,帶著霍刀策馬回宮,吳少陵昨日特地去攝政王府走了一圈,以為蕭愈會將李琬琰藏在府里,不想府里只住著德叔,還說蕭愈已經(jīng)沒有回來了。

    吳少陵一聽便知蕭愈是在外面還有宅子,為了將李琬琰藏得嚴嚴實實,倒是沒少費心思。

    行宮那邊,李玄明只剩區(qū)區(qū)幾千殘兵,蕭愈特意將吳少陵留在京里,派霍刀領(lǐng)兵。

    霍刀想起蕭愈給自己的交代,要他活捉李玄明,最初他聽此旨意還有些不解,不知道李玄明此等小人,還有何留著的價值,經(jīng)了昨日,他才明白,蕭愈留著李玄明的命,是為了還長公主清白。

    否則那么多道污蔑的圣旨,幽州軍在戰(zhàn)場上那么多犧牲,那么多血債,很容易在他們處決了李玄明這個真正的罪魁禍首后,卻落到長公主身上。

    蕭愈昨晚見了裴鐸,問他可愿跟隨幽州軍出征,替他勸降那些背叛的禁軍,若能兵不血刃的解決,便是最大限度減少傷亡。

    裴鐸聞言卻有些發(fā)愣,似乎不敢相信蕭愈竟愿意讓他跟著幽州軍去行宮。放他去行宮,便等同于給他機會營救陛下。

    裴鐸不信蕭愈意識不到這點,便也不與他繞彎子,直接問:“攝政王派我前去,就不怕我趁亂救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