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歡喜，忽地察覺一片陰影從上方落下。她這才想起還有人在, 連忙起身看去，卻見方才還在遠處的那人不知何時已站到了自己身邊。

    徐青青急忙退后一步, 微微低頭道：“為求自保才借用師兄詐那惡人, 萬望見諒, 青青在這里賠罪了。”一句話就將自己說成了自衛反擊。

    眼前這人她在澤楊鎮見過，知是夜神殿的大弟子、身份尊貴。面對這樣的人物, 她自然是希望能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

    可朱右磊聽了她的話卻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臉看，直把她看得汗毛倒豎、心頭發涼才開口問了一句：“你是從曦晨大陸來的？”

    徐青青一愣，夜神殿大弟子為何關心她的來處？緊接著背上就滲出了汗水, 這人聽見了她跟月烑的對話, 那豈不是也將她演戲的一幕看了個全套？她竟然還妄想扮良善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她這邊一走神, 朱右磊就有點兒不耐煩了，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周身釋放出的威壓卻令徐青青不自覺地渾身一抖，“說！”

    徐青青咽了口吐沫, 將語速放慢，心中思緒飛轉, 試圖揣摩朱右磊的用意, “青青是從瓊靈大陸來的, 曦晨大陸只是……”忽地, 她雙眼一亮、福至心靈，“師兄認識使徒大人？”

    她有些驚喜地抬起了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曦晨大陸不過是個低等世界，而且早已不與外界連通，這種根本沒人記得的地方又怎么會被夜神殿大弟子關注呢？答案只有一個，夜神殿知道曦晨大陸的存在！當年使徒大人說要帶他們去高等世界，所謂高等世界指的就是滄溟大陸啊！

    使徒大人是夜神殿的人！

    她發現自己突然找到了一條粗大腿，若是能傍上夜神殿還擔心什么天靈山的追殺？就連蘇家她都看不上！

    朱右磊依舊面無表情。

    使徒大人？是說負責曦晨大陸的弟子嗎？那種被派去低等世界的小嘍啰他又怎么會認識？不過那人的差事究竟是怎么辦的，居然讓曦晨大陸的人跑到了滄溟？要是夜神殿在低等世界做的事情被其他上四門發現可就不妙了！

    想到這里他眼底一冷，問道：“他人呢？”

    他？徐青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您是說使徒大人？”她心思一轉，臉上擺出了悲憤之情，“使徒大人已經被方才那個女修殺死了！”

    什么？！朱右磊終于忍不住蹙了一下眉頭。堂堂夜神殿的弟子居然被低等世界的修士殺了，而且死前連消息都沒能傳出來——簡直是給夜神殿丟人！

    徐青青沒有注意到他一瞬間的神情變化，繼續悲憤道：“青青這些年一直追查殺人兇手的下落，就是為了給使徒大人報仇！”說著抹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今日總算是能告慰使徒大人的在天之靈了。”

    對！她設計擊殺月烑都是為了給使徒大人報仇，這是她對夜神殿的忠心，只要能夠讓對方相信……忽地，還想繼續說下去的徐青青突然定住了。她僵硬地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眼前，一只手掌不斷放大，漸漸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一股陰冷的壓迫感從那只手掌上傳來，令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耳邊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

    那聲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帶著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縹緲：“我自己看。”

    接著，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墮入了黑暗和冰冷之中……

    朱右磊的手扣住了徐青青的面門，一絲絲黑氣順著他的掌心鉆入徐青青的頭顱。片刻后，徐青青開始猛烈的抽動起來，直到最后全身松弛下垂，如提線木偶般懸在半空。

    原來是這樣……

    朱右磊松開了手，徐青青的身體便如同斷了線般落到了地上。

    他沒有多看尸體一眼，只是不緊不慢地取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隨手將那帕子丟入了身邊的瀑布洞口、轉身離去。

    洞口邊，徐青青的尸體漸漸沉入了水中。一雙空洞的瞳仁仿佛訴說著無盡的恐懼與茫然，到死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落得這般下場。

    ————————————洞口上下的分割線————————————

    墜落洞口的月烑沒有掙扎。

    在徐青青叫出那聲“蘇哥哥”的時候她確實以為是徐青青的隊友到了，可之后看到朱右磊卻令她更加震撼，以至于沒能避開那一擊。

    但當時如果立刻讓澄杺放出藤蔓纏繞徐青青還是能夠避免墜入洞口的，之所以沒這么做是因為她本來就準備跳下來。

    每個人在千機洞所走的洞窟路徑不同、數量不等，離開前的最后一個洞窟也不盡相同。但最后一個洞窟卻有一個共同點——看似沒有生門。

    出口會設在死路之上，只有敢于赴死者才能得生。

    水屬性洞窟出口是木屬性的傳送陣，當她在上面找不到任何附有木屬性記號的法陣時就想到了中央的那個看似死路的瀑布洞口。

    若不是徐青青突然出現，她早就跳下去了。跟徐青青交談的過程中她一直都在考慮如何甩開對方，好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跳入洞口，這一擊倒省去了她的麻煩。

    墜入洞口后有一瞬間失重的感覺，緊接著耳邊的水聲就消失了，那些從洞口垂下的植物藤蔓順時針扭曲起來，四周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最終消失不見。

    仿佛有一股力量托起了月烑的身體，將她放到了一個結實的地面上。

    根本就沒什么云霧和山峰，從上方向下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洞口下方實際是另一個窄小的山洞，洞內空無一物，只有地面上畫著的一個傳送法陣——出口！

    月烑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平平無奇的泥土洞頂，哪里還有什么水洞？也不知此刻徐青青和朱右磊是什么情況，朱右磊知不知道曦晨大陸的事情，徐青青會不會投靠夜神殿？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為什么來的偏偏是夜神殿大弟子呢？

    看了看面前的傳送法陣，她定了定心神，取出外傷藥敷在了傷口處，稍作調息后起身走入了法陣。

    想也是白想，先走眼前的路。

    月烑踏入傳送法陣，符紋亮起綠色的微光，將她傳送出了洞窟。然而她并未看到想象中的終點，隨著法陣的微光熄滅，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沒有光，分不清上下左右，目之所及盡是極致的黑。月烑抬起手卻不見五指，只得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枚月光石托在掌心。

    這點光亮只能讓她看到自己身體周圍不到一丈的范圍——什么都沒有。

    她俯下身，用手輕觸腳下的地面。這地面摸上去像是鏡子，冰冰涼涼的，可卻似乎并不反光，看到的只有黑暗。

    月烑皺了皺眉，還以為離開千機洞就能夠到達峰頂了，如今看來考驗還沒有結束。

    她在藤蔓鐲子上輕撫了兩下，澄杺便跳了出來，閃著星星眼抬起胖乎乎的小臉，頭頂的小辮兒微微晃動，顯得十分雀躍。

    “主人！”沒想到這么快又召喚他了，主人果然離不開他，好開心！

    “你的藤蔓能伸多遠？”月烑問道。

    “方圓十里沒問題！”澄杺小胸脯一挺，得意的說道。

    “好，你化回樹形，用藤蔓探查一下這個空間的情況。”

    澄杺點點頭，身形一閃化為了紫幽藤的模樣。樹干漸漸變粗、拔高，千條藤蔓自樹冠垂落地面，然后以樹干為圓心，貼著地面向四周放射蔓延，探向黑暗的領域。

    兩炷香的時間過去，紫幽藤收回了所有藤蔓。

    澄杺變回了小男孩兒的模樣，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回報：“主人，澄杺什么都沒有找到。”

    月烑一愣，什么都沒找到？方圓十里嗎？

    腰間的斬春秋忽地一閃，冬夏落在了兩人身邊，“是你漏看了吧？”冰蘿莉面無表情地看向小男孩兒。

    澄杺有些氣憤地噘嘴道：“不可能！我的藤條可以分出細枝，這方圓十里已經被我覆蓋，就算有個螞蟻我也能知道！就是什么都沒有！”

    冬夏不為所動，“縱深空間呢？”

    澄杺叉腰回道：“我自然也讓藤條轉動，向上探索過了。”

    冬夏繼續面無表情，“藤條向上必然彎曲，整體范圍就不到十里了。”

    澄杺小臉皺成了包子，揮舞著手臂道：“十里是大概其嘛，又不是用尺子量的！”

    月烑低頭沉思，沒有注意兩個小人兒的爭吵。澄杺探到十里外都沒有碰到邊界，說明這個空間很大。一個寬廣、黑暗、一無所有的空間……

    冬夏氣完澄杺就轉頭看向了月烑，問道：“是幻境？”

    月烑眼中跳過一絲歡喜，如此大規模的幻境說明她果然還在吧？但心中始終不太確定，只隨口回了一句：“或許吧。”

    一扭頭卻見澄杺皺著包子臉一副委屈巴巴地模樣，她疑惑地看向冬夏，這是怎么了？

    冬夏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哄孩子這種麻煩事月烑是不會做的，一轉頭就當什么都沒看見，開口說道：“走走看吧。”如果是幻境就必然會找到違和之處。

    冬夏點頭，現在的情況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澄杺扁著嘴想哭，都不管我……

    月烑隨意選了個方向，邁出了她進入黑暗空間后的第一步。就在她踏出步履的瞬間，識海中忽地金光一閃，生死書飛了出來。

    三人都是一愣，齊齊地看向那懸在半空中的法寶。

    只見生死書閃著金色的微光，在月烑身前懸空轉了一圈，然后朝著一個方向飄了過去，竟像是要給眾人領路一般。

    月烑雙眼一亮，原來是這樣！

    第170章 登靈臺（十二）

    重回故地

    寬廣無垠的黑暗領域中, 一本散發著淡淡金光的書浮在半空引路，后面跟著的女子衣裙飄然、閑庭信步。

    為了方便行動，澄杺已經變回了藤蔓手鐲, 冬夏也回到了斬春秋之中。月烑不慌不忙地跟在生死書的后面七拐八拐,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停了下來。

    四周依舊是黑暗無光，只是當生死書在原地轉了一圈之后, 前方忽地發出一片金光與之交相輝映。緊接著，生死書飛回了月烑的識海, 而前方則出現了一座金色的光門。

    月烑沒有猶豫, 邁步走入門中。

    荷花的幽香撲面而來。門對面晴空碧日, 一片荷花海映紅了山坳，雕梁畫棟的游廊蜿蜒于紅妝翠蓋之間宛如游龍。只是遠處的殿宇已經爬滿了野生的攀緣植物, 昭示著此地已經久無人煙。

    月烑輕輕踏上游廊, 有些懷念地穿過了荷花海，來到正殿前的廣場上。

    只看一眼這里亭臺樓閣的布局，便知道如今青羽大陸的凌月仙宮是仿造這舊址建造的, 只不過規格小了一些, 亭臺飛閣也削減了不少。

    她抬頭看著正殿的方向, 輕聲喚道：“九離。”

    腳下，鋪設廣場的玉石磚已幾乎不見完整，縫隙間盡是雜草。一陣風吹過，拂動了殿宇墻面上的攀緣植物, 發出蒼涼的沙沙聲。

    她提高了聲音又喚了一聲：“九離。”

    依舊沒有回應……她心底微微一沉，難道猜錯了, 九離已經不在這里了？方才那巨大的幻陣不是九離支撐著？或許真的是太久了……

    月烑看了眼身后那片紅綠交錯的荷花海, 終是不肯放棄, 調動全身靈力發出了一聲：“九離！”

    身后的荷花海被震得鼓起花浪, 殿宇上的攀緣植物也劇烈地搖擺起來，然后整個山坳都開始回蕩著她的呼喚。

    終于，一個聲音從地底傳了出來：“何方小輩？竟敢擾了本尊的清夢！”

    地面劇烈顫動起來，一個巨大的紅色光圈出現在廣場中央。緊接著，從那光圈中的地下慢慢探出了一只火紅的巨獸，九條尾巴立在身后仿佛燃燒的火焰。

    月烑感受到了九尾靈狐散發出的強大威壓，卻并不害怕，反而眉眼一彎淺笑道：“什么時辰還在睡覺？若澄凈看了又要說你懶。”

    那九尾靈狐驀地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少女，然后輕輕附身探頭，將鼻子湊近聞了聞，“凌月？”這神魂是凌月的味道！

    月烑勾起嘴角，輕聲道：“九離，我回來了。”

    這九尾靈狐是她上一世意外撿到的，從小養大卻不曾簽訂契約，一直跟在她身邊算是個看門獸，但實際上就是個打醬油的，總被澄凈說好吃懶做。

    九離晃了晃頭，又抖了抖身上的毛，說道：“不對！為什么身體不是凌月的味道？”

    月烑笑道：“因為我轉世了啊，身體換了自然不同。”說完，從儲物戒中取出了拍賣會上得來的那株火息人面花，“看，我還帶了你最愛吃的火息人面花。”

    九離看著那株火息人面花雙眸晶瑩，她最喜歡這種靈草的味道，可澄凈總說她浪費，每次凌月都是偷偷拿來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