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無表情，說：“正好前幾日諸位大臣詢問孤婚否意向，此次被陳世子點醒，孤也發(fā)覺自己是時候娶妻了。”

    陳皎愣住了。

    她先是一怔，隨后又生出了怒火，因為陳皎明白了太子殿下這么說是在故意氣她。

    說氣話嘛，誰不會！

    陳皎不甘示弱，立刻說道：“娶就娶！我也娶！”

    憑什么太子可以，她不可以。不管對方想怎么樣，反正她不想陪他玩了。

    反正陳皎曾經(jīng)的計劃便是自己繼承侯爵后，跟知道真相的女子商談后成親，日后再私下找些可靠的人，甚至還能養(yǎng)些面首，風(fēng)流瀟灑又自在，比跟太子殿下談戀愛好多了！

    聽到陳皎說要娶妻，謝仙卿眼神陡然沉了下去，漸漸冷靜下來。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陳皎，平靜地說：“陳皎，有些事情你現(xiàn)在跟孤坦白，孤既往不咎。”

    在謝仙卿的目光下，陳皎無處藏匿，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被看透了。但她根本不知道謝仙卿知道多少，也沒將今天的事情和她女扮男裝聯(lián)想起來。

    她不敢表現(xiàn)出任何異狀，努力鎮(zhèn)定道：“我聽不懂殿下在說什么。”

    謝仙卿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注視著陳皎，微笑道：“陳鏡瑤你真是冥頑不靈，死不悔改。”

    此話猶如一聲驚雷，陳皎被震得發(fā)暈。

    陳皎直接給嚇磕巴了：“什、什么？”

    謝仙卿目光冷然，輕聲道：“很吃驚嗎？莫不是永安侯府習(xí)慣了把所有人都當(dāng)傻子？”

    “也是，陳世子藝高膽大，將孤玩弄于股掌之中，又有何可怕？”

    第70章

    自己尚未登基， 外有政敵和圣上虎視眈眈，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風(fēng)險。謝仙卿本不打算在自己未能完全護(hù)住陳皎前說出真相。

    他本來想要等更好的時機(jī)，當(dāng)陳皎認(rèn)為他值得信賴時，他們再來開誠布公地討論這中間的誤會和差錯。

    但陳皎屢次退避， 從不退讓， 謝仙卿終于意識到， 陳皎從未考慮過二人未來。

    她不準(zhǔn)備告訴他身份， 默認(rèn)他會娶別的人。從兩人初見相戀再到如今， 近一年的時間，陳皎竟然依然保持著這種隨時要抽身離開的心態(tài)。

    謝仙卿對陳皎素來寬容， 但再此事上他不準(zhǔn)備再忍下去了。

    “女扮男裝蒙騙圣上、膽大妄為接近儲君謀求從龍之功。于公，你的身份一旦被發(fā)現(xiàn)，孤亦難免受你連累。”

    謝仙卿與圣上和五皇子周旋， 陳皎是他信任的心腹， 甚至在他監(jiān)國時提拔進(jìn)朝中重用。一旦陳皎被揭穿女子身份， 群臣嘩然時，亦是幫太子的政敵遞了一柄刀。

    謝仙卿身為儲君， 他本應(yīng)在發(fā)現(xiàn)陳皎身份的第一時間， 便不動聲色將對方疏遠(yuǎn)出太子黨核心， 以便在東窗事發(fā)前縮小此事對自己地位的影響。

    但謝仙卿沒有。

    他欣賞陳皎的野心， 不忍對方難堪。所以他默默容許了對方存在于太子黨中， 并依然重用對方，盡管他深知此事的危害。

    謝仙卿素來理智漠然，這實在是不符合他的做法。他如此對待陳皎，無非是因為心悅與憐惜她。

    謝仙卿捫心自問， 對陳皎， 他從來都是容忍之極， 對方所求無一不應(yīng)。他所求不過信任二字，陳皎居然都吝嗇到不敢交付。

    謝仙卿看向怔怔的陳皎，平靜地說：“隱瞞身份與孤相戀，孤做得斷袖敢與你許諾放棄血脈。于私，你欺瞞哄騙，滿口謊言，未曾真心待人。”

    于公，于私。

    這段情感中，陳皎想到的永遠(yuǎn)都是她自己。

    謝仙卿注視著陳皎，好似從沒有這般失望過。

    感情不一定對等，但必須交付信任才能長久。

    謝仙卿自認(rèn)走了九十九步，陳皎卻始終龜縮在她的殼子里，從不肯往外看一眼。

    他注視著陳皎，平靜說道：“你要權(quán)勢，你要萬人之上，孤都給了你。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孤便在等你告知的那一天。”

    謝仙卿此前不是猜不到陳皎在擔(dān)憂什么，所以特意給了對方時間。

    陳皎聰慧有加，自己樁樁件件言行舉止，她怎會看不出來他的心意。以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難道他真會因為她的欺君之罪，而對她刀刃相加？

    更何況太子與永安侯府已是一根弦上的事，即使謝仙卿知道真相怒極，也只會幫著侯府隱瞞，以免太子黨受連累。

    陳皎又怎么會不清楚？她無非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不肯說罷了。

    謝仙卿忍耐許久，終于在今日揭開真相，他安靜等待著陳皎的答案。

    她會謊言狡辯，還是震驚失聲，亦或是淚流央求？

    然而下一秒，陳皎趁他沒注意，直接拔腿溜了。

    謝仙卿：……？

    陳皎跑路的姿勢太過熟練，盛怒中的太子都來不及動作，便見對方如一尾泥鰍，飛快地跑出了屋內(nèi)。

    “陳皎！”

    謝仙卿預(yù)料不及，怔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沒忍住氣笑了。

    當(dāng)謝仙卿陳皎從未考慮過二人未來，并也不打算做出改變后，才會揭發(fā)陳皎身份，想要借此事與她談一場，逼她從始終龜縮的殼子里走出來。

    沒想到他不過剛起了個頭，陳皎居然便嚇得直接跑了。

    有一絲意料之外，又覺得好似情理之中。

    是陳皎能做出來的事。

    謝仙卿氣勢醞釀一半便戛然而止，站在屋內(nèi)，良久長嘆一聲。

    ……

    太子府外，受驚不小的陳皎提著衣擺跑得飛快，都不敢停下來喘氣。

    陳皎上次看見關(guān)語靈和周侍郎在一起時，對方在見到她后也是直接跑了，陳皎當(dāng)時還有些茫然無語。

    現(xiàn)在她臨時活學(xué)活用，才知道這招有多好用。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從自己的真名被叫出來后，陳皎便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

    她不是傻子，太子殿下態(tài)度如此篤定，必定是早已掌握了證據(jù)，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漏了陷，卻清楚反駁撒謊根本沒用，說不定還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

    太子殿下咄咄緊逼，陳皎無言狡辯，腦海中亂成一團(tuán)。

    一時間，她甚至想對太子說一句：“要不我們繼續(xù)說王時景吧？再給我一個機(jī)會，我肯定幫你罵他！！”

    不過她覺得自己這么說估計會把太子殿下氣死，想想還是算了。

    陳皎覺得太不劃算了。她現(xiàn)在就很后悔，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要忽然為王時景鳴不平，要跟太子殿下吵架。

    現(xiàn)在好了，事情一下子走遠(yuǎn)了。

    時隔多年聽見陳鏡瑤這個名字，陳皎只覺心驚rou跳。太子盛怒之下，

    她不敢承認(rèn)也不敢回答，于是干脆跑了。

    看太子殿下的樣子，估計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只不過一直隱忍未發(fā)。

    難怪從不知何時起，殿下便不再靠近她，上次在暖泉也故意借口不進(jìn)入其中。

    陳皎睜眼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發(fā)呆，腦海中依然想得還是謝仙卿當(dāng)時對她的質(zhì)問，很晚才入睡。

    第二天醒來，她坐在床上發(fā)呆許久。

    昨天一系列事情沖擊太大，直到隔了一夜，陳皎才有一種恍然的真實感，能夠靜下心去思考昨天的事情。

    太子殿下什么時候知道的真相呢？對方為什么一直不說出來？他在怪她嗎？

    是了，昨日他說自己將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想必是怪她的了。

    那她接下來要怎么做呢？

    是去向太子解釋，還是趁此跟對方分開，對方會接受她的理由嗎？今晚她去太子府時，殿下是否會讓她離開？今早國子監(jiān)快遲到了，她昨日的功課還未寫，被夫子檢查會被訓(xùn)斥吧……

    陳皎越想越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應(yīng)當(dāng)做什么好。理智告訴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向太子解釋，最好誠懇點跟對方道歉。

    但陳皎不想面對太子。當(dāng)她在對方口中成為一個自私自利、滿口謊言的女人后，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太子。

    陳皎思來想去，然后決定給自己放個假。

    她不想去國子監(jiān)，也不想去太子府了。

    所有的事情堆積在一起，陳皎覺得自己好累。

    因為她女扮男裝的身份，陳皎戰(zhàn)戰(zhàn)兢兢撒了許多謊，小心謹(jǐn)慎不敢讓世人發(fā)現(xiàn)。

    她擔(dān)心太子治罪、擔(dān)心家人連累、擔(dān)心自己陷得太深無路可退。她從不知道，原來人可以有這么多擔(dān)心的事情。

    就好像是一個無休止的夢境，她留在其中徘徊不得解法。

    現(xiàn)在得知太子已經(jīng)知道真相，頭頂懸著的劍落下，心中的巨石搬開，陳皎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fù)。

    她終于不用再編織一個接一個的謊言，終于不用再做哪些古怪荒謬的噩夢。

    想開了后，昨晚深夜才睡著的陳皎直接躺回床上，決定睡個回籠覺。

    愛咋咋地吧，有本事現(xiàn)在來個人把她殺了。

    陳皎真的在家中安安心心休息了幾日，她沒有去國子監(jiān)上學(xué)，也沒有去太子府報道，更沒有去找她的好友王時景玩樂。

    她一直呆在永安侯府，龜縮在家中，就好像是躲在避風(fēng)港中尋找著寧靜和庇護(hù)。

    然而外界不知何時開始，漸漸傳出了太子疑似要納妃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時，陳皎正在吃葡萄。

    永安侯欣喜地來宣布這個消息，怡和郡主則是小心看了眼女兒的神情，似乎怕她難受。

    陳皎過了半響，緩緩道：“哦。”

    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他娶就娶唄。

    陳皎早就知道，自從永安侯上次告訴她這個消息后，她便一直等著。后來發(fā)現(xiàn)事情悄無聲息，還以為消息有誤呢，沒想到居然又有了風(fēng)聲。

    原來那日在書房中，兩人爭執(zhí)時，他說要娶妻并不是氣話。

    那他為什么要用那種語氣，去質(zhì)問自己玩弄他呢？為什么要跟她說，兩人以后可以過繼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