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吳強志這個事，是我先提出來不對勁，長逸才帶著人把他抓住了現形，要是轉眼就讓我娘家那邊人過來……”

    “你說得對。”不等女兒說完，穆德厚就點頭，“這案子才剛開始，轉眼就找了我們那邊的人過來，說不定長逸也要被調查，那事情就麻煩了，是我想少了。”

    比起老家那些人，自然是女婿更重要，穆德厚心里立馬就打消了念頭。

    穆冰瑩笑了笑，沒繼續說，將糖水端給幾個工人。

    工人們接過去后，連忙對穆冰瑩道謝，這年頭，到哪里能喝上一杯白糖水，都是貴客呢。

    “小穆，其實我們村里就有水電工。”謝工頭喝完糖水，嘗試說道：“我們住海邊，除了捕魚，就是跟公社里的人到縣城工地上干活，木匠泥瓦匠水電工都是齊全的，這邊蓋房子的時候，他們就來干過散活，都是被軍區調查過，肯定沒問題，不然我從村里叫一個水電工過來？”

    穆冰瑩看著謝工頭，“好當然是好，但是能不能直接上來，我說了不算，得領導們點頭，這樣，等下我去和團長他們說，等他們確定可以，就先從你們村里調兩個人過來。”

    “理解理解，這是軍事基地，每次進島都要嚴查。”謝工頭看起來很高興，攬住穆德厚的肩膀，“你放心，我天天跟你爸在一起喝酒吃飯，給你干活 ，叫過來的人絕對不會偷懶，一切都聽你的，現在有點散活不容易，我們今天能在這做，是多虧了你爸，這份情我記在心里呢。”

    穆德厚笑著點頭，“老謝他們幾個都是勤快厚道人。”

    穆德厚沒聽出來謝工頭的言下之意，穆冰瑩聽得很明白。

    這是在自薦，如果謝工頭接了吳強志的班，不但她的房子會順順利利，想怎么裝就怎么裝，以后有了活還會想著她爸和他們村里人，最重要的是他們曾經都被軍區審查過，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推薦一下的事。

    建筑隊要是干過軍區的活，在外面很吃香，這也是剛才穆冰瑩為什么要猶豫，沒有第一時就拒絕她爸的原因。

    要是謝工頭真的能接班，自然很好，但是就像她剛跟謝工頭說的，她說了不算。

    這種事關軍區的事，她不可能有一絲越權的想法，一旦有了就很危險。

    因此穆冰瑩什么話都沒接，只笑了笑，走到院子里，去看種植玫瑰的分區。

    “一天天不打你十八遍，你皮癢得很！我讓你跑！給我站住！”

    外面突然傳來柳翠霞的叫罵聲，一個人影突然沖到院子里。

    穆冰瑩定睛一看是柳翠霞的大兒子，大宇。

    柳翠霞是十九師師政委何開亮的媳婦，大宇就是第一天上島不好意思接她一整塊桃酥的男孩。

    “小嬸，你在啊。”大宇看到穆冰瑩猛地剎住腳，面露不好意思，回頭看到他媽拿著樹枝追過來了，又往屋里跑。

    “柳姐，你這是做什么？”穆冰瑩拍著手起身，其實心里已經清楚了，幾個第一次見到海的孩子，除了吃飯睡覺，動不動就往海邊跑。

    柳翠霞看著挺溫和講理的一個婦女，被大宇氣得都變成了辣媽。

    “你給我出來！”

    柳翠霞看到大兒子跑到二樓了，將手里的樹枝往上丟，樹枝砸到墻又掉了下來，外面“噔噔”跑進來兩個小的，后面還跟著幾個小孩子，一大半光著腳，少數幾個穿著濕噠噠的布鞋。

    最后又跟著進來一個婦女，手上提拎著一個光著屁股的男孩，小男孩跟小猴子抱樹似的抱著他媽。

    “島上什么時候能有學校！這些孩子真是太煩了！”

    這是十九師三團副團長馬崢愷的媳婦朱艷，身上掛著的是他們家小兒子小年，還有個大兒子大年。

    “可不是，眼睛稍微眨一下，就竄到海邊去了。”柳翠霞怒容未消，坐到穆冰瑩遞過去的凳子上，“我剛才去的時候，你們家大年正和我們家大宇在海邊打架，兩個摁在水里，摁得久了不被海水沖走，也得被海水淹死。”

    “上午打，下午打，晚上還得打，還有這些小的，在那邊又叫又跳在助陣，煽風點火一個都少不了。”朱艷氣得抓過他們家小年，往光屁股上“啪啪”打了好幾巴掌。

    小年頓時張著嘴嚎起來。

    二樓陽臺，大宇伸著頭偷看，見到穆冰瑩抬頭，又立馬縮了回去。

    穆冰瑩正好忙一下午了，正覺得腦細胞快死了一半，需要放松放松，看院子里這么熱鬧，也沒覺得煩，從手上拿了一塊巧克力糖，放到正在哭的小年面前晃了晃。

    小年嚎著嗓子，豆大點的眼珠子跟著穆冰瑩的手轉。

    穆冰瑩轉到哪邊，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邊，喜感的樣子頓時逗笑了所有人。

    穆德厚正好出來拿東西，出來看到這一幕，笑道：“這孩子，好玩。”

    穆冰瑩將糖放到小年手里，“別哭了，吃吧。”

    “那糖都老貴了，別總給他們吃。”朱艷搬著凳子坐下，長松了口氣，抬頭看了看房子，“這得弄多久啊？”

    “還不知道，才剛開始弄。”

    穆冰瑩看著突然都朝著她眼巴巴望過來的孩子們，心里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回頭對陽臺上的男孩喊道：“大宇，下來，我找你有事。”

    大宇又伸了半個頭，看到下面大人都坐下了，頓時放了心，轉身跑下樓。

    “找他能有什么事？”柳翠霞看到大兒子下來，又要找東西去打，被穆冰瑩攔了下來，“柳姐，我真有事，正經事。”

    “小嬸。”大宇跑了過來，站到穆冰瑩身后，離他媽兩三米遠，還防備看著他媽。

    大門口樹下，有個和大宇差不多大的孩子正貓在那里，時不時探個頭觀察。

    “大年，你也過來。”穆冰瑩招了招手，“對了，去把周副營長家的馨馨和香香找過來。”

    大年從樹下伸出一條黑黢黢的胳膊，指著里面，“她們就在那邊跳皮筋，馨馨，小嬸喊你們！”

    “還真有事啊？”柳翠霞好奇看著穆冰瑩，她剛才還以為穆冰瑩是在給大兒子解圍，現在看這架勢才知道不是。

    等沒建成的院子里站滿了小孩子，最大的有十二三歲了，最小的兩三歲，一個個眼巴巴看著小年吃巧克力奶糖，再眼巴巴看著穆冰瑩。

    穆冰瑩坐在小板凳上，“你們都喜歡去海邊玩，是不是？”

    “是！”幾乎所有孩子都舉手了，剩下一兩個小女孩，剛做了新衣服新鞋子，愛干凈不去海邊，沒有舉手。

    “大海里可不能往深了去，去了就不一定回得來了。”穆冰瑩笑著警告后，又問：“你們想不想吃巧克力奶糖，水果糖，純牛奶糖，玉米糖，話梅糖，小豆冰棍，綠豆冰棍，奶油冰棍，米花糖果丹皮，雞蛋卷雞蛋糕，橘子汽水，還有好多好多零食？”

    孩子們吞了吞口水，頭都快點掉下來了，興奮喊著：“想！”

    “想吃冰棍！”

    “想吃牛奶糖！”

    “想吃芝麻卷！”

    “想吃牛奶餅干！”

    “好，只要你們勤快，都能讓你們吃上。”穆冰瑩起身將筐里的碎磚頭倒掉，提了兩個筐放在孩子們面前，“你們可以分成兩個小組，去海邊幫我撿石頭和貝殼，大石頭不要，就要小石頭，越漂亮的越好，撿著了一筐，我給你們一塊錢，隨便你們買什么吃，怎么樣？”

    所有孩子驚呼出聲：“一塊錢？”

    他們最多見過擁有過兩毛錢，平時都是一分，兩分，五分錢去買東西吃。

    一塊錢是一筆巨款了！

    大年沖過來抓住一個筐，“每一筐都是一塊錢嗎？”

    “對，但我肯定要不了那么多，所以你們得努力，盡快給我找過來。”穆冰瑩笑著道：“先說了，不能濫竽充數，你們撿好了拿過來，我是要一個個檢查的，我只要大小均勻，漂漂亮亮的貝殼和石頭，不漂亮的我會全挑出來，不算數。”

    “讓他們去撿就行了，不要給錢。”

    柳翠霞說完，朱艷連忙道：“是，能找個事給他們干，讓他們老實下來，我就謝天謝地了，還給什么錢。”

    “那不行，不能免費干體力活。”穆冰瑩這句話一出，孩子們臉上剛沒了的笑容又回來了，“對了，不能去海里撿，你們要選出小組長，副組長，還有分隊隊長，分組也要平均，大的要帶著小的，互相幫忙，不能把小的給撇下來了，小的也不能偷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每個小隊長要先保證好隊員的安全，再往回走。”

    院子里響起一陣陣歡呼聲，夾雜著童音與小奶音，好聽又可愛。

    “我們現在就去。”大年和大宇是目前島上最大的孩子，兩人下意識分組，一人拿了一個筐。

    “對了，不能天黑了還在海邊不回家。”穆冰瑩補充道：“時間嘛，就定在早八晚五，中午吃飯，從十一點休息到一點，記住，休息期間不能跑到海邊去，否則撿了也不算數。”

    “知道了，小嬸。”

    “小嬸，知道啦。”

    “我現在就去撿一筐，晚上就能喝上汽水。”

    “分組啊，都帶上誰。”

    “我要馨馨和香香。”

    “那我要小年和小宇。”

    “我要跟著我大哥！”

    一院子孩子跟著兩個大的跑出去了，一張張小臉上充滿了興奮與積極。

    “你可算幫了大忙了。”柳翠霞熱得拿起蒲扇扇風了， “上島這兩天把我累夠嗆。”

    “這得找個人過去看著吧？”穆德厚不放心往外看，“萬一小的掉海里怎么辦。”

    “不能，兩個大的只要不打仗，仔細著呢。”朱艷很放心，“我們家大年會游泳，這么多人看著沒事，怕的就是小的偷偷摸摸跑去了，沒人看到。”

    “我還是不放心，正好這邊沒水電工，暫時用不上我，我跟去看著。”穆德厚怕萬一有個孩子出事，女兒就麻煩了。

    “也行，爸您去當監工，省得我請人了。”

    穆冰瑩原來想著去海邊撿石頭也是個力氣活，得撿上好多天，估計才能把背景墻和花園填滿。

    現在有了這群孩子幫忙，時間至少得縮減一大半。

    她只要在孩子們撿好之后，檢查石頭合不合格就可以了。

    她輕松了，孩子媽們也輕松了，孩子們自己也高興地不得了，還能隨便去買很多平時不能盡情吃的小零食。

    三全其美！

    忙了一天，房子初步設計基本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要等水電工進場，還要去市里和附近的縣城買材料。

    穆冰瑩在走之前，等到了孩子們抬回來兩筐石頭。

    第一次撿，不合格的有很多，她趁機挑出來，告訴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要多撿哪些，然后拿出兩塊錢，分到了兩個組長，大宇和大年手里。

    這次不是院子里響起歡呼聲了，是整個島上充滿了孩子們興奮至極的歡呼聲，一路響到了服務社。

    這是他們第一次掙錢，第一次敞開懷來買零食吃。

    穆冰瑩也是帶著笑，和兩個彝族姑娘回到了宿舍樓。

    顧長逸他們帶人去深山里訓練去了，估計要到七八點才回來吃飯。

    穆冰瑩沒有等，先和三個家屬吃了飯，上樓洗澡，順便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洗了，晾到樓頂天臺。

    回房間撒水拖地，整理干凈了，聽到樓下傳來哨聲與嚴肅的訓斥聲。

    “小穆，快來，淘汰了好幾個人。”

    穆冰瑩把手里的筆記本合上，快步走到曹丑牛家。

    對面窗戶才能看得到樓下，她住的這一排看不到。

    又是四個人擠在窗戶前，靜靜看著樓下的人。

    “他們都在哭哎。”張婉指著中間幾排的人，“今晚都干什么了，怎么全都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