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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本就不是凡夫俗子,一世看盡江山浮沉,又浸沐佛法多年,殺氣雖存,卻已不復當年的狠厲。 “太平若是皇子,立你為后也未嘗不可。”武曌終是笑了,戲言一句。 婉兒搖頭,認真道:“陛下就該是女子,讓天下人瞧瞧,君臨天下誰說女子不如男?他日留名青史,后人定會嘆服陛下治下的盛世。” 武曌喜歡婉兒這句話,“伶牙俐齒。”略微一頓,武曌意味深長地問道,“可會遺憾當不了大唐的皇后?” 婉兒心照不宣,“您保護了陛下,妾豈會遺憾?相反,妾應該感激您。” “哦?” “昭儀已是九嬪之首,在西漢時,位同丞相。” 婉兒誠心誠意地對著武曌垂首行禮,“妾會記得您的提醒,終妾一生,輔佐陛下名留青史。” 彼時,風吹桂樹,自墻頭飄下些許桂花,落在了婉兒的肩上。 武曌將婉兒肩上的桂花拂落,順勢覆在婉兒肩上,緊了緊手掌,并沒有說話。 婉兒將腰彎了些,“諾。” 第207章 昏君 太平下朝以后, 馬不停蹄地趕來了上陽宮請安,生怕婉兒被阿娘教訓得狠了,又傷了身子。 太平來到武曌的正殿外,裴氏似是已經等候多時。 “太上皇說, 陛下日理萬機, 國事重要,今日就不必入內請安了。”裴氏上前, 對著太平行禮之后, 便開始勸說太平回去。 太平以為阿娘這是惱極了,急問道:“母皇現下可是還在生氣?” 裴氏微笑道:“若是生氣, 便不會領著小公主在內庭讀書了。” “讀書?”太平沒想到現下阿娘竟是帶著長安在內庭讀書。 裴氏點頭,“太上皇對小公主的功課向來看重,幾乎是親力親為。”她瞧太平還是不放心,便讓開了身子, “陛下若是不信, 可隨奴婢進去, 遠遠地瞧上一眼。” 太平自是想進去瞧瞧的。 裴氏引著太平走至入庭的圓門外,太平扶著門側,往內瞧去。 只見陽光明媚的庭中擺放著一張幾案, 武曌坐在長安身邊, 一邊翻書, 一邊含笑講述書中的典故。 “知道匈奴為何不敢來犯大漢么?”武曌輕撫長安的后腦, 溫聲問道。 長安笑道:“因為大漢有衛青!” “不對。” “那……還有一個霍去病!” “也不對。” 武曌語重心長,“一個人再強,也只有一雙手,敵不過千軍萬馬。” “那是?”長安歪著小腦袋,睜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望著武曌。 武曌會心輕笑, “因為國強,外敵才不敢來犯。”說著,武曌低頭對上她的目光,“一個國家的強大不僅是將士擅戰,也不僅是士人聰慧,而是只要是這個國家的人,不論男女皆可為國獻力。當女子也可以為國獻策,為國征戰,大唐便比旁國多了兩倍的國力與戰力。”說完,武曌鄭重地道:“長安,要記得祖母今日與你說的這句話。” 長安響亮地答道:“嗯!” 武曌欣慰地笑了笑。 長安的小手溫柔地摸了摸武曌的臉頰,“祖母還生氣么?” 武曌含笑問道:“哀家生什么氣啊?” 長安正色道:“祖母今早在殿上可兇了。” 武曌笑意微濃,“嚇到我家長安了?” 長安搖了搖頭,“阿娘都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她現下是一國之君,稍有差池,便是大禍。”武曌笑意微斂,“哀家老了,護不了她多久了,長安你要快快長大,好幫上你阿娘。” 長安聽得難過,捧住了武曌的雙頰,“祖母不許胡說,您當過萬歲,便要活一萬歲!” 武曌被這童言無忌逗笑了,“那長安也要一世歲歲平安。” “嗯!我們拉鉤!”長安笑呵呵地對著武曌伸出了小拇指。 武曌也伸出了小拇指,勾了勾長安的小指,“好。” 她對長安的寵愛,溢于言表,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太平的“女兒”,更是因為她是武曌期許的大道接班人。 太平看著阿娘與長安這一幕,不禁濕了眼眶。 阿娘永遠都是最好的阿娘,不論是太平年少時,還是太平現下,阿娘永遠是保護她的那一個。 裴氏瞧見了太平眼底的淚花,小聲勸慰,“太上皇沒有責罰昭儀,陛下安心。” 看見此情此景,不必裴氏提醒,太平也知道婉兒今日定是全身而退了。當想到這一層,太平更覺酸澀,終是忍不住背過身去,低聲吩咐裴氏,“好生照顧阿娘,明日朕下了朝便來陪阿娘。” “諾。”裴氏垂首領命。 太平走了半步,又小聲道:“別讓阿娘知道朕來過。” 裴氏愕了一下。 太平臉色沉下,裴氏只得遵從。 裴氏目送太平走遠后,不禁啞然失笑,這太上皇與陛下,簡直母女一個性子。 太平自上陽宮回到紫微城時,婉兒已接下了寶冊,換上了昭儀的吉服,在貞觀殿中等候太平多時。 平日太平下朝,便會來此批閱奏章。 太平踏入殿門的一瞬,瞧見一襲華服的婉兒,先是一怔,很快便嘴角揚了起來,滿眼皆是驚艷之色。 婉兒是太平心中最美好的存在,她見過婉兒穿官服,見過婉兒穿裙衫,這還是頭一回瞧見她穿這般繁復的吉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