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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陵王雖然愚鈍,不得臣心,可他畢竟是武皇膝下最后一個活著的子嗣。他若在回京路上出了事,最大的得益者便是太平,最大的嫌疑人也只能是太平。 若能殺了廬陵王與李重潤,等于是一箭雙雕,既拔除了兩顆絆腳石,又將天下輿論都引向了姑姑。 李隆基的手下大多是少年武士,并無實權。他若能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回報,這第一局便是他的大勝。所以李隆基挑了好幾名死士,去往房州埋伏,尋機下手。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張紙條,紙條內容一模一樣,字跡也是李隆基仿寫太平字跡數(shù)月的成果。 只要廬陵王遇刺,不管是在道上,還是在房州,沒有人會把嫌疑的目光落在李隆基的身上。第一步只要行動過,不管結果如何他便緊跟著走第二步,假裝遇刺遁入山林,等待神都那邊傳來消息。 他也是受害者,等于是補了太平一刀,也等于給了武皇一個選擇題。 要穩(wěn)定江山,就必須舍了太平。 要庇護太平,便會大失人心。 以李隆基對武皇的了解,他知道這個祖母有多狠,有多貪戀權勢,他篤定武皇一定會把太平舍了。 只要姑姑倒了,他便可以傷痕累累地出現(xiàn)在人前。 到時候,李重俊是庶子,他是庶子,武崇茂也算不得嫡子,只要他能在守靈期間干出點實事來,便能一步一步收割人心,重新回到那班李唐舊臣的視線里。 武皇年歲已高,已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婦人。 只要她一死,朝臣們便會議立新君,既然都不是嫡子,循例應當是立長為先。恰好,李隆基便是剩下的三個李唐皇孫中最年長的那個。 李隆基本來以為這一天要等上許久,可沒想到武皇竟然悄悄派了武攸暨來,從房州接了廬陵王一家回返神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李隆基聽見這個消息時,情不自禁地撫掌大笑了一陣。 當刺殺得手的消息傳來,雖然死的是韋氏與李重潤,可對李隆基而言已經(jīng)算是大勝了一場。 “有消息了!”忽然,一個少年急匆匆地從廟宇外跑了進來,打斷了李隆基的思緒。 李隆基焦急問道:“神都那邊如何?” “下……下獄了!”少年緩了很大一口氣,這才緩過氣來,繼續(xù)道:“武皇查到了密信,一怒之下,將公主打入了天牢!” “哈哈!很好!”李隆基終是等到了這一日,果然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方才一直問話的那個少年小聲插話,“郡王,我們可以不躲在這兒了吧?” 李隆基臉上的笑意微僵,搖頭道:“不!必須繼續(xù)藏著。” “為何?”少年不懂。 李隆基看他這蠢頓的模樣,認真道:“大局未定,現(xiàn)下出去勝算只有三成,等姑姑伏法之后,我們再出山,那時候勝算便是九成!” 少年似懂非懂,“哦。” “別急,若本王得成大業(yè),一定不會忘記諸位相助之功!”說著,李隆基極是虔誠地對著諸位一拜,“屆時,封王拜相,本王一個也不會落下!” 少年們聽見李隆基的這句話,頓時激動了起來。憑他們的本事,想要封王拜相那是癡人說夢,可攀上了李隆基,便等于是踏上了一條捷徑。所謂富貴險中求,他們本就是賭徒心性,自然愿意隨李隆基賭這一賭。 況且,李隆基有句話是戳在他們心窩上了——我們堂堂七尺男兒,怎能對女子一跪再跪,數(shù)十載站不起來! 大周女皇在位十年,女子可入私塾讀書,她們懂得越多,就越容易反思。今日問為何男兒讀書就不能下地耕種,明日問為何女子出嫁就要從夫從子一世?甚至,如今的婚宴有好些行禮都是男兒跪拜,女子微拜,大有女尊男卑之相。他們走在街頭,總能瞧見女子不戴帷帽,颯爽打馬穿街而過,這是何等的放肆! 長此以往,他們都害怕女子總有一日能入朝為官,搶占了他們在朝堂上的話語權。不!準確說,這件事正在發(fā)生中。 內舍人上官婉兒明明只是內官,卻以五品之銜卓立百官之首。朝堂論政時,春闈點評時,萬邦來朝時,祭天大典時,總能看見這個女官的身影。這也就罷了,偏生朝中不少官員攀附她多年,在朝中她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勢力,身后還有一班女官供其任令,儼然已有宰相之相。 五品又如何?二品三品的大人見了她,一樣要客客氣氣地喚她一聲“上官大人”。 這樣的時代,透著女兒家的脂粉味道,甚至隱隱可見盛世之貌。 女人怎么可能治理出一個盛世?!他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更不會放任這一天真正出現(xiàn)。 所以,李隆基選擇了這條路,以天下男兒的忌憚為誘餌,集結勢力。他要光復大唐,也要光復男子治世的正統(tǒng),讓武周這十載走歪的路重新回到正道上來。 這味危險的氣息其實武皇早已經(jīng)嗅到了。 清除酷吏雖說可以大快人心,卻等于斬去了她對天下男子的威懾力。雖說如今的朝堂算是君子滿堂,可她知道這些人一定不會容她把江山交到太平手上。 太平想要君臨天下,這一步難如登天。 朝臣們可以容許武皇繞過兒子不立,破例立一個皇太孫,卻絕不會允許武皇破例立一個皇太女。 數(shù)百年來,女子從無繼承權,這舊律一旦打破,便等于翻天覆地。他們已經(jīng)容忍女子可以讀書識字,可這一步他們絕對不會再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