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遲疑地看看太平, 又看看武攸暨。

    太平已經(jīng)捏住了書信的一角, 微微用力, 允諾道：“我的嫡兄只剩下你跟三哥了，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李旦鼓足了勇氣，他便賭一賭。太平是個聰明的, 若是這次他栽了, 母皇一定會對三哥與太平加強管束, 他們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若是太平愿意幫他, 那事成之后，他一定給太平一個滿意的賞賜。

    “四哥身邊，如今只有你了。”李旦懇切地看著她，雖說松了手，卻還是滿心忐忑。

    “我知道。”太平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復(fù), 很快便將書信打開，仔細讀完。

    李旦看她讀罷一言不發(fā)，甚至臉色也變得極是難看，他突然更心慌了，“信上……說了什么？”

    太平笑意微寒，定定地望著李旦，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她不會怨他，因為她知道李旦的難處，她也不會憐憫他，因為他的心狠與上輩子的李隆基一模一樣。

    皇室之間，同室cao戈，不管哪朝哪代，皆是重復(fù)的劇目。

    今時今日的太平，已經(jīng)看淡了這些，她不也開始參演這樣的劇目了？皇室兒女，結(jié)局只有成王敗寇，想要活命，便只能賭那十分之一的贏。

    與其說是鋌而走險，不如說是背水一戰(zhàn)，因為不止是李旦與李顯，還有太平，他們已經(jīng)無路可退，甚至想退也沒有人允許他們退。

    李旦被太平看得心底發(fā)涼，顫聲問道：“母皇……怎么說的？”

    “恭喜四哥，臨淄王的病情已緩。”太平把信上唯一的好事告知李旦，她把書信遞還李旦，背過了身去，長長地嘆了一聲。

    李旦知道這信上肯定不止這一件事，“太平……”

    “來人。”太平合上雙眸，沉聲下令，“原地扎營，讓四哥好好想想，究竟要舍哪一個？駙馬，四哥暫時交給你了。”

    武攸暨抱拳，“殿下放心。”

    太平再嘆一聲，大步走向了馬車，“本宮覺得好累，先回馬車上小憩一會兒。”

    有些事，她得與婉兒好好聊聊。

    “嗯。”武攸暨不敢吵擾殿下，屬下兵士圍住李旦時，他還下令讓他們小聲一些。

    太平上了馬車后，坐在了婉兒身邊，她垂著頭，啞聲道：“果然是四哥。”

    簡單五個字，便足以讓先前的所有猜想坐了實。

    婉兒覆上她的手背，暖住她發(fā)涼的手，“殿下想如何處置皇嗣？”

    “母皇給了他兩條路走，此事不必我出手。”太平牽住婉兒的手，歪了身子枕在她的身上，“狄仁杰在東宮搜出了藥渣，經(jīng)太醫(yī)輔查，原先送去給李隆基的湯藥他一口沒喝。”

    所以，臨淄王的病情才會反反復(fù)復(fù)。

    婉兒沉眸，“皇嗣舍不得他。”

    “并不是四哥舍不得他，是竇氏舍不得這個孩兒，所以才暗中做了手腳。”太平苦笑，“竇氏認下了所有的罪，說她買通奶娘，暗中布下此局，只求為四哥奪回皇位。一樁一件，說得清清楚楚，任何節(jié)點都能對上。”

    女子癡傻，竟能做到這一步。

    婉兒也清楚，若不是皇嗣許過什么重諾，竇氏絕不敢背上這抄家滅族的重罪。

    “四哥竟是連退路都想好了。”太平輕嘲，“瞧瞧，這些人都開始磨刀了，我還愧疚了好幾日，何其天真。”

    婉兒握緊太平的手，“殿下的道與他們不一樣。”

    “總要先得權(quán)，才能走我的道。”太平坐直了身子，已是打定了主意，“經(jīng)四哥這一出，母皇對三哥也好，對我也好，一定會心生警備，你我都得做好準備。”

    婉兒點頭，“嗯。”

    太平看側(cè)臉看著婉兒，“婉兒，你猜猜看，母皇讓四哥做什么選擇？”

    “回頭是岸，也是永生的樊籠。”婉兒知道武皇現(xiàn)下最在乎什么，皇嗣若想活命，他便該給武皇一個滿意的交代。

    武皇給他兩條路走，要么自己擔(dān)下這殘殺親子之罪，貶為庶民，流徙嶺南自生自滅；要么讓竇氏擔(dān)下殘殺皇孫之罪，他往藩地溜一圈，回神都后親口證實調(diào)查結(jié)果，讓朝堂上那些李唐舊臣不把火燒到武氏身上。只是，這樣一來，他便只能是皇城中的囚徒，終其一生，不可能再登基為帝。

    這是武皇給他的生路，也是武皇對他的最后仁慈。

    李旦顫然捏著書信，全身止不住地發(fā)顫。這樣的抉擇對他來說很殘忍，看似兩條都是生路，其實每條都是死路。

    第一條路是身敗名裂地死，第二條路是煎熬等死。

    “哈哈哈……”他雙目通紅，似是瘋了一樣在馬上大笑了起來。

    武攸暨覺察不太對勁，便遞了個眼色給左右衛(wèi)士，示意他們當(dāng)心皇嗣自戮。

    駙馬能想到的，自然武皇也能想到。她留書最后一句寫得明明白白，若是李旦選擇第二條路，她會把皇嗣的兩個孩子成器與隆基過繼到李弘名下，至少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dāng)一世郡王。

    他若自戮，便是誰也活不得。

    為了穩(wěn)定大局，武皇絕對會把事情公諸天下，到時候成器與隆基也會受到牽連，貶斥成庶民，什么都沒有。

    這些話雖然武皇沒有寫明，可李旦清清楚楚，他能選的只有后者。

    “傀儡，哈哈哈哈，傀儡啊……”李旦笑著笑著便哭了起來，他滿臉淚痕，忽然轉(zhuǎn)頭望向了馬車，他知道太平一定睡不著，這些話他一定要講給太平聽，“四哥這次栽了，下一個會是三哥，還是你……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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