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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真真實實的離別, 不是只隔幾重宮墻,也不是只隔千步疊嶂,一個在西京, 一個在東都, 這是她們這輩子第一次離這般遠。 太平澀然苦笑, 上輩子這種日子實屬尋常, 可到了這輩子,只覺度日如年。 她會回來的,帶著對婉兒的承諾,安好回來。 太平放下了車簾,將暖壺往春夏懷中一塞, 嚇得春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殿下這是怎么了?” “那個不暖,這個才暖。” 太平從懷中摸出了婉兒寫的《白頭吟》,前四句詩她視若無睹,目光只落在中間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自古至今,這十個字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貪妄,又是多少人失之交臂的遺憾。 既然一切從頭來過,她希望她與婉兒這輩子不要錯過,不要虛度,不要再生死兩隔。 太平的眸光逐漸有了一絲暖色,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梨花箋,問道:“春夏,你送禮盒的時候,可有被裴氏瞧見?” 她那日故意纏著阿娘說話,打發春夏去送了禮盒。滿殿都是阿娘那邊眼熟的宮人,唯獨少了一個裴氏。萬一春夏送禮盒被裴氏瞧見了,悄悄稟告了阿娘,那她留給婉兒的東西怕是要被阿娘收繳了的。 雖說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事,可當中藏的小秘密若是被阿娘勘破,對婉兒來說只會是禍事。 春夏仔細想了想,“沒有!” “沒有便好。”太平舒了一口氣,合眼小憩了起來。 此去東都要些時日,若是她沒有記錯,這次隨行的名冊里還有一個人的名字,那便是薛紹。若是反抗不了父皇與母后的意思,那便設法拖延嫁娶良辰,最好的法子便是傷了或是病了。 所以—— 太平這幾日收集的馬球相關物事,來年開春一定可以派上用場,可在來年開春之前,她想最后做一件任性之事。 春夏擔心公主著涼,便將暖壺捧了過去,“殿下,外面已經下雪了,還是捧著暖壺吧。” “冷點好。”太平沒有接暖壺,只是蜷了蜷身子。 春夏憂心公主在路上受涼生病,趕緊抱了一件大氅過來,蓋在了太平身上。 太平蹙眉,瞪了一眼春夏,“別幫倒忙,你當什么都不知道。” “可伺候不好公主,奴婢會被打的。” “有本宮護著你,誰敢打你?” 太平若有所思,“本宮好像落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啊?奴婢都清點過的……”春夏努力回想,明明該帶的都帶上了。 太平卻神秘笑笑,“有一件,我必須親自回去拿!” 春夏壓低了聲音提醒太平,“二圣車駕已經出了長安,殿下在這個時候回去,天后那邊如何交代?” 太平知道不好交代,“若是本宮突然病了呢?” “啊?” 太平想好了對策,將身上的大氅往春夏身上一扔,“你當做什么都不知道!聽本宮的!” 春夏滿心慌亂,這哪能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啊?若是伺候殿下病了,挨打的可不是殿下,只能是她們這樣的奴婢。 “春夏,你幫本宮這一次,本宮給你記大功!” “諾……” 春夏戰戰兢兢,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心高高懸起,不知何時才能放下來。 直到確認二圣的車駕已經出了西京,婉兒才將太平送的禮盒小心拿出來。 紅蕊警惕地把殿門合上,又仔細檢查了門窗,這才走近婉兒,在婉兒身側坐下,“大人,奴婢檢查過了,外面沒人。” 婉兒輕笑,打開了禮盒的蓋子。入眼第一件物事是個小方盒子。婉兒將小方盒子打開,只見里面放了一小束用紅繩編的青絲。 紅蕊再呆,也明白送人青絲是什么意思。她只覺后怕,這個東西若是真被武后瞧見了,大人的腦袋怕是保不住了。可轉念又想,能得大唐最耀眼的小公主如此傾心相待,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情深似海。 她突然后悔那日不該說公主變心之事,這會兒五味雜陳,靜靜地看著婉兒。 婉兒嘴角微微一揚,不禁笑出聲來。還好她猜到這里面的東西不能讓武后瞧見,所以先做好了準備,不然這件定情之物只怕要變成掉腦袋的罪證了。 “這可得好好收起來。”紅蕊提醒婉兒。 婉兒點頭,“紅蕊,拿個香囊過來。” 紅蕊起身去衣柜中翻了個香囊出來,恭敬地遞給了婉兒。 婉兒接過后,并不急著把青絲放進去,只是拿了一旁裁紙的剪子,揪下自己的一束青絲,剪了下來。 婉兒小心解開編著太平青絲的紅繩,將自己的頭發與太平的頭發編在了一起,再用紅繩重新系好。 這是公主許她的諾言,她只許她青絲暮雪。 婉兒回味著殿下這不宣于口的承諾,竊笑自己那日的“不準”,也許殿下早就想好不嫁薛紹,所以臨行時用青絲許了這樣一個諾言。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太平從未變過。她就想給她一世太平,一世長安,哪怕拼上她的所有。 天家曾經奪去了她上官氏的驕傲,她曾經被人踐踏如賤奴,可好像一切自有命數,她失去的那些,老天用一個太平償還。暖若冬陽的太平待她情深似海,對她珍之重之,與她一樣有女子昂首立世的宏愿,放眼紅塵人海,這樣的良人何處再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