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陳七哪敢怠慢,當即躬身上前,作勢要攙扶太平,“殿下慢些走。”心跳不禁快了些,他背心悄然沁汗。 公主似乎對他印象不錯,莫非是想調入千秋殿留用?公主可是陛下與天后最疼愛的小公主,若是把公主伺候好了,日后榮華富貴只怕是享之不盡。 “嗯。”太平端著身姿,輕哼一聲,手側隨意搭上了陳七的掌心。雖說她不知母后當初為何第一個處置這陳七的叔叔,可陳七既然與陳公公有關,自當先扣住這條線頭,再慢慢清算流言的源頭。 所以—— 太平在踏板上走了兩步,突然一個腳滑,猛地撞在了陳七身上。公主現下年歲不大,陳七沒想過公主這一撞,竟這般有力,腳下一個不穩,竟與公主一起栽入湖中。 嘩啦啦! 水花飛濺,在場的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婉兒下意識地去抓,卻抓了個空。她很快冷靜下來,對著湖中撲騰的太平伸出手去,急聲道:“殿下!抓住我!” 太平循聲伸手,被婉兒一瞬扣住。 東海湖水并不淺,太平想過一起墜湖并不安全,所以當婉兒扣住她的手時,她原本騰起的恐懼,終是四散開來。 婉兒牽著她,緊緊地牽著,生怕一松手,太平就會被冰涼的湖水吞沒。 “春夏,來幫忙!”婉兒急呼,狠狠一瞪邊上的內侍,“還不下湖把公主救上來!” 內侍們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躍入了湖中。 雖然太平落水很是狼狽,可總算是有驚無險。她安然上岸后,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陳七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也不知是因為衣裳全濕,還是自知闖了大禍。 “公主饒命!饒命啊!” 他在喊饒命,周圍的內侍們也嚇沒了魂,萬一公主因此染了風寒,天后定會重重治他們的罪。 公主墜湖的動靜驚動了附近巡邏的宮衛,他們很快便趕至湖邊,瞧見公主渾身狼狽,紛紛跪地道:“末將來遲!” “拿下陳七,阿嚏!”太平只下了一道令,不禁又打了一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繼續道,“關入禁室,斷水斷糧!沒有本宮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出來!”公主似是憤怒之極,下了命令后,頭也不回地朝著千秋殿的方向走去。 婉兒欲言又止,回頭看了一眼陳七,快步跟上了太平。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陳七被宮衛們拖了下去,求饒聲越來越遠。 婉兒不發一言,心頭的疑惑越來越濃。陳七雖說是內侍,可也不至于一撞就倒,太平那身姿也不至于有那么沉的力量。 即便是不該問,婉兒也想先弄明白。今日這事只是個意外,還是太平故意而為之? 公主沐浴更衣后,春夏送來了驅寒的暖湯。 太平裹著暖裘坐在榻上,只覺鼻中癢癢,總想打噴嚏。她喝了一口暖湯,眉頭皺了個緊,這暖湯中的姜味太重,實在是難喝。 “殿下要喝完。”婉兒捧著暖爐走了進來,坐在了太平身側,把暖爐遞了過去。 太平接過暖爐,遞了個眼色給春夏。 春夏懂事地退出了寢殿,順勢把殿門掩上。 “想問什么?”太平抱著暖爐,瞇眼對著婉兒笑了笑。 婉兒怔了怔,沒想到竟是太平先開的口。 太平揉了揉鼻子,手指摩挲著暖爐,“給我打傘都站那么遠,這會兒卻親自送了暖爐過來,常言道,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婉兒眸底閃過一抹驚色,她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小公主,她記得上輩子這時候的太平,絕不會這般觀察入微。 太平半晌聽不到她說話,索性身子一歪,枕在了她的膝上。 “殿……”婉兒大驚,卻怕驟然站起,累及太平從榻上滾下來,“妾不是……”“宮人”二字,她忽然說不出口了。 上輩子這個時候,她會對太平笑,會對太平柔情似水,她若再用那些話推開太平,只怕要招來太平的厭惡。 她終究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怎會忍受一個才人三番兩次地避而遠之? “不是非jian即盜,那便是……真心擔心我了?”太平笑意濃烈了幾分,悠然合上雙眸,把暖爐抱得緊緊的。 暖意透過暖裘暈入肌膚,太平這下不但是暖極了,還歡喜極了。 闊別一世,她終是可以再枕膝而眠。 “殿下……”婉兒遲疑了片刻,繼續道:“今日是真的不慎落湖么?” 太平沒有睜眼,只怕睜眼對上婉兒的眼睛,所有的心虛都會被她看個一清二楚。她故作淡定,慵懶地道:“你是覺得本宮……罰重了?” 婉兒沒想到太平竟會這樣回答,像是才捉到掌心的泥鰍,驟然從指縫中溜了。 太平與她打啞謎,婉兒卻不準備與她打啞謎。 陳七這條線一旦斷了,一月之內,婉兒只怕做不到答應武后之事。到時候她能不能再留下,全看武后一句話了。 上輩子她在武后身邊多年,她知道武后這人絕對不會留無能之輩在身邊。她是女人,女人要君臨天下,比男人要更難更苦,所以武后走的每一步除卻小心翼翼外,她還夠狠。不能用者,棄,不能信者,殺。 有的人在政治漩渦之中,磨光了所有的棱角,成為八面玲瓏的鵝卵石。有的人在政治漩渦中,豎起了全部的利刃,牢牢地釘在漩渦深處,不論風浪多大,依舊巋然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