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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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黎一眼就瞧穿了她的想法,伸出手來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腦袋,又牽起了盼寧的手,“走了,我已經(jīng)付過了。無妨的,你知曉的,我家中銀錢多,便是再來三個盼寧都花不完的。” 他祖父逢賭必贏,母親出身世家大族,那是十里紅妝嫁入府,從小到大他花錢都是不拘著的。 見盼寧還是垂頭喪氣的,鄭黎瞇了瞇眼睛,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個銀錠子,塞到了她的小手中,“就當是你借我的,等回了家你再還我。” 盼寧眼睛一亮,先前還耷拉著的腦袋,瞬間昂揚了起來,拖著鄭黎的手便往外走。 茶樓里頭鬧哄哄的,那丙三還在唾沫橫飛的吹著段怡大戰(zhàn)京都之事。 周遭的人全都聽得津津有味的,無人注意的兩個孩子就這么悄悄地出了茶樓。 大楚開國這么多年,襄陽城已經(jīng)徹底變了樣兒,如今是中午街市上到處都是人來人往,游客如織。天下大定之后,用不著那么多人打仗了,不少老人便都退了伍。 老牛便是其中一個,段家軍從西關回來之后,他便在襄陽城中開了一家小館兒,如今在這襄陽城中也算是頗有名氣。 從茶樓去小館,需要穿過一條長長的小巷。 “祈得寶休沐都要念書,那臉擱宣紙上一印,棺材都不用畫了。祈相公日日在我阿娘跟前抱怨,說他這么伶俐的猴兒,為何有個石頭做孫兒!” “頭回我想摘院子里的杏兒!摘杏兒!摘杏兒你懂的吧?” 盼寧小嘴兒叭叭的,說起那祈得寶,瞬間憤怒了起來。 這祈得寶乃是祈景泓同知橋的長子,同鄭黎差不多年紀,經(jīng)常往來于楚王府中。 “有誰摘杏兒不爬樹的?我剛要往上爬呢,就被祈得寶給抓下來了!我氣惱不過,便跳到了他背上,想要騎著他的脖子去摘!他倒是好,同我咬文嚼字了一個時辰。” 盼寧說著,忿忿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年紀輕輕,頭發(fā)還在呢,比禿頭老頭兒更像老頭兒!” 鄭黎胡亂的點著頭,握著盼寧的手心出了汗,“要不咱么回去罷!等下回程沐陽回來了,咱們四個一塊兒去吃。” 盼寧聽到那程沐陽的名字,更加氣惱了。 天下大定之后,程穹的義父做主,給他娶了一門親事。這程沐陽便是程穹長子,他今年八歲好武如命,便是瞧見路邊的狗都恨不得撲上去打一架。 盼寧沒有長大的時候,程沐陽便是這襄陽城中的小霸王。待盼寧大了些,一山不容二虎,兩人見面沒有一次不打的,今年年節(jié)的時候,盼寧憑借一身蠻力,將程沐陽打得嗷嗷哭。 “那廝打不過我,就曉得練輕功,光逃算什么英雄好漢?”盼寧嘀咕著,又忍不住說道,“誰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說不定我阿爹不給他飯吃!” 程沐陽打輸了之后,痛定思痛。學了父親程穹當年練輕功的秘法,在這襄陽城中飛奔亂竄,留下了不知道多少鬧鬼的傳說。 當時那曹奔正在鏡前用抹布擦頭,見窗前有影子飛過,擱在窗邊粘著假發(fā)的帽子瞬間被帶飛……,曹奔頓時氣撅了過去,御史臺陸御史的眼淚就差把大殿的地板滴穿! 程穹沒了辦法,氣得揪著程沐陽的耳朵將他送去了京都:這等禍害……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吧!你說越國雞飛狗跳?關老子楚國人屁事! 誰知道程沐陽的確天賦卓絕,如今做了崔子更的弟子,前些日子來信放了狠話,下回回襄陽便是決戰(zhàn)楚王府之時! 鄭黎想著嘆了一口氣,掰著手指頭數(shù),周遭沒有一個省心的,除了他自己。 他時常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個是個爺爺,有三個來討債的孫子。 “盼寧,咱們不如回去罷”,鄭黎盡責的進行了第三十九次勸說。 不等盼寧回答,鄭黎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巨大的麻袋從天而降,將他套了結實。 他心中大駭,喚了一聲,“盼寧過來,有刺客!” 卻是不想身邊已經(jīng)穿來了哈哈哈的大笑聲,這笑聲中帶著三分興奮與七分的夢想成真,鄭黎眼皮子一跳,果不其然聽到旁邊的盼寧張了嘴。 “鄭黎!鄭黎!傳說中的套麻袋!是要打我悶棍,還是要綁架我!我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應當出來!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套我麻袋!” 巷子里靜悄悄的,那些從天而降的綁匪,一時之間都陷入了沉默。 “你們不行啊!不如拜我為師!迷香呢?行走江湖,不都是迷香麻袋板磚么?” 奶聲奶氣的女童,老氣橫秋的說著江湖混子的話,鄭黎長嘆了一口氣,楚越兩國真的有光明的未來嗎? 他想著,沉著的伸出手,袖子一抖,一個刀片抖了出來,他伸手輕輕的一劃拉,那麻袋瞬間破裂了開來。鄭黎瞇了瞇眼睛,一會兒暗一會兒亮,叫他有些不適應。 他余光一瞟,只見四周圍了十來個蒙著面的黑衣人。 “盼寧!”鄭黎喚道。 盼寧聽著鄭黎認真的聲音,乖巧的“哦”了一聲,她將那麻袋一掀,鄙夷的朝著黑衣人看去,“你們真的不行啊!我第一次遇到的綁匪,怎么可以這樣!” “你光套麻袋有什么用?他能劃開,我能掀開!套住了然后要打暈,或者用繩子捆起來不是!嘴也沒有堵上,萬一我大叫將巡城的大軍引來了怎么辦?” 盼寧踱著腳,痛心疾首,不著聲色的朝著鄭黎靠近。 鄭黎沒有看她,突然之間伸手一撈,一只手將盼寧抱起,長劍出鞘抬腳朝著巷子口猛沖了過去。 被他抱著的盼寧,從袖袋中摸出一把黃豆,朝著黑衣人猛射過去。 那些在震驚中的黑衣人,一下子回過神來,領頭的那個提劍朝著鄭黎刺來。 鄭黎沉著臉,半分不慌。 他虛劍一晃,抱著盼寧一個轉身,腳下踩出了殘影,兩人竟像那滑溜的泥鰍一般,一下子便繞出了包圍圈,離那巷子口只剩一步之遙! 盼寧雙眼亮晶晶,“鄭黎!我阿爹搟的龍須面都沒有你滑溜!” 鄭黎腳下一滑,險些摔出去,“這是夸獎?” 盼寧點了點頭,“若是罵你,當說鄭黎關家人打的棺材板板都沒有你滑溜!” 鄭黎只覺得自己心中莫名的涌出了幾點歡喜! 還真的有被夸獎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他定是被盼寧損多了,竟是覺得龍須面不錯起來! 鄭黎思緒亂竄,腳下卻是半分不亂,抱著盼寧便沖到了巷子口,他還沒有來得及想著往哪里沖,便感覺背后一重,一記悶棍打了下來。 鄭黎只覺得眼前一黑,抱著的盼寧已經(jīng)沒有吱聲,感受到她的脈搏還在,鄭黎二話不說將盼寧緊緊的抱住,摔倒在了地上。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襄陽城中人來人往的熱鬧好似一下子拉得十分的遙遠,鄭黎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疼痛與入口的腥甜一下子讓他清醒了幾分。 鄭黎深深地一提氣,在那身后的大手落到他后頸上的一瞬間,猛的一蹬朝前躍去。 躍空之后,緊接著又像是一片落葉,輕輕地飛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鄭黎抱著盼寧轉了個圈兒,猛得轉身朝著巷子口的黑衣人看去。 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仰頭看了看天空。 今日的天格外的藍,空中白云朵朵,像是草原之上散步的羊群一般。 這天下,當真只有他一個正常人吧! 他說著,無語的朝著巷子口喚道,“鄭黎參見兩位大王,虎毒不食子。” 果不其然,巷子口傳來了同先前盼寧一樣的哈哈哈聲。 那掄著悶棍的兩個黑衣人,齊刷刷的將面巾一扯,露出了熟悉的面孔來。 段怡叉著腰,哈哈笑了出聲,她伸出手來,攤在了崔子更面前,“怎么樣!這回打賭是你輸了!這天下有誰比我更能慧眼識人!我說鄭黎一定能脫身,你卻是不信!” “怎么著!輸了吧?快快一錠金!有你這樣的主公,越國尚存,簡直就是我的仁慈!瞧見我身上的萬丈功德金光了嗎?” 鄭黎又是一聲輕嘆,他伸出手來,摸了摸盼寧的圓腦袋,見她沒有受傷,放下心來。 功德金光他沒有瞧見。 不靠譜的光芒比天上的太陽還要刺眼。 崔子更從袖袋里掏出了一錠金子,放在了段怡手心里,他快步上前,走到了鄭黎面前,從他手中接過了盼寧。 “你的身手不錯,沐陽不是你的對手!你是從何處發(fā)現(xiàn),這些黑衣人是我們安排好的?” 崔子更瞧著鄭黎,饒有興致的問道。 第四三八章 番外:盼寧(下) 鄭黎搖了搖頭,“谷雨沒有出來。” 他知曉自從盼寧出生之后,段怡便命谷雨在她身邊保護了。今日他們在巷子中遇襲,谷雨卻是遲遲未出現(xiàn),顯然是聽令行事。 這普天之下,除了段怡,他誰的命令都不聽,即便是崔子更那也不行。 “一開始我們能應付,他不出來尚能理解。可我們被敲了悶棍,眼見就要被人擄走了,谷雨還不出來,不合常理。” 段怡聽著鄭黎冷靜地分析,忍不住走了過去,對著他的頭敲了敲。 鄭黎瞳孔猛的一縮,嘴中得話戛然而止,他捂住了腦袋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段怡,“大王!” 段怡又伸出手來,揉了揉他的頭,“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讓你照看盼寧苦著你了。知曉是我們,怎地還對自己那么狠,咬破嘴唇不疼么?瞅著你一口血。” 鄭黎一愣,卻見程沐陽雙目亮晶晶的從崔子更身后站了出來,遞給他一個水囊。 他恍恍惚惚地接過來,朝著墻角漱掉了口中的血水。 一轉身過來,段怡已經(jīng)摳出了一坨綠色的藥膏,糊在了他的嘴上。 鄭黎心中一暖,正欲要接話,便感覺自己心頭一跳。 他抬頭一瞧,果不其然瞧見先前還一動不動的盼寧猛的睜開了眼睛,那圓滾滾的拳頭已經(jīng)朝著崔子更的臉上呼去。 崔子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抓著盼寧手朝前一伸,她那小小的王八拳一下子落了空,又被揪住了衣襟,在半空中張牙舞爪起來。 她兩眼淚汪汪的,看了看崔子更又看了看段怡,“天下竟然有敲自己女兒悶棍的父母!史官落筆都要評上一句離奇!” 她說著,在空中撲騰了兩下,扭過頭去看向了鄭黎,“我阿娘說得很對,你咬自己做甚?村東頭的驢對自己都沒有你對自己狠!” 鄭黎深吸了一口氣,果真! 整個襄陽城中除了他,找不出第二個正常人! 段怡撥了撥盼寧的拳頭,一臉認真的看向了崔子更,“原來把烏龜拎起來,它是這樣撲騰手腳的。一個瞧著不壯觀,應當叫蘇筠同韋猛一邊提一只烏龜,三只整齊劃一才是!” 盼寧漲紅了臉,立馬住了拳腳,后知后覺的說道,“阿爹,你何時回來的?” 她阿爹乃是越國國君,自是不能一直住在襄陽城中,多半時日都是住在京都的。 崔子更將她往地上一放,沖著她眨了眨眼睛,“你若是想出來玩,可以叫蘇筠陪你一道兒,就這般拖著鄭黎一起,萬一遇到真的歹人怎么辦?” “你不知道你阿娘有多擔心你!” 盼寧接收到了崔子更的暗示,余光一瞟,看向了一旁笑吟吟的段怡,心中一個激靈。 她拍了拍自己胸脯,“我是誰!我是楚王的女兒啊!楚王是誰?那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舉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