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27節
段怡聽著,亦是唏噓不已。 的確,她雖然一直在劍南軍中為將,但都是同蘇筠還有老賈一道兒打前鋒,倒當真是沒有當過一軍主帥,更是沒有接過顧從戎的虎符。 所以當初她要在山谷設伏,坑殺三皇子同五皇子派去截殺顧從戎的軍隊時,只能調動老賈同蘇筠。她還記得,老賈從前經常憂心,說他們并非是顧從戎嫡系…… “你并不意外!”黃先生非常意外。 段怡平靜地看向了他,“你覺得自己比我聰明么?我只是從來沒有將顧家的東西,當做自己的罷了。沒有貪念的話,你做的那些,于我而言,都是無用功。” 她記得清清楚楚,當初顧從戎去墳山上尋她,同她做出的約定。他傳給她顧家槍法,她替顧從戎將這槍法傳承下去。她只是想學武功自保,還想要還顧明睿相護的恩情。 “原來如此”,黃先生一臉自嘲,“明明你已經離開了,明明顧從戎在萬軍之前發過誓了。可他竟然要顧明睿俯首稱臣,將劍南道拱手相讓。” “那么,我一直以來做的那些維護顧家的事,算什么?算一個笑話嗎?” “我這么多年,將你得罪狠了。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你不是周天子,不會讓一道之地掌握于一人之手。到時候這劍南道,便不再是顧家的劍南道了……” 段怡聽著,不耐煩的打斷了黃先生的話,她抬起長槍,毫不猶豫的戳進了他的肚子里,“死到臨頭了,還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作甚?不就是我外祖父做不了土皇帝,你一介白身,日后做不了劍南道的主了!” “生了個腦殼不好好考科舉出仕,在別人家里頭住得久了,還真當這些是你的了。就算如此,你又算什么狗東西?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你害死了多少無辜將士?” 黃先生瞬間激動了起來,“豎子懂什么?這是背叛!是顧從戎先拋棄了我們二十三年的情誼!即是如此,我便要毀了他的根基,到時候吐蕃大軍拿下劍南道……” “便會讓我來管劍南,他姓顧的不要,我要!” 黃先生有些癲狂,他一把抓住了段怡的長槍,“你是如何知曉,我是因為這個……” 段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詐你的。不過顧明睿去襄陽的時候,說過他去盜兵符,軍中叔伯全在屋中等他。你一不上戰場,二不領兵,我舅父去世之后,你幾乎都是留在錦城治事,算什么軍中叔伯?” “可見,你是一萬個不樂意的。” 第三九一章 秒殺多槐 段怡說著,猛的抽出了長槍,她瞇了瞇眼睛,從旁邊的屋子拿來了繩索,將黃先生五花大綁在了那藥鋪面前的柱子上,喚了人來守著。 “就這么死,豈不是便宜了你?待我殺敵歸來,定是要讓你跪在所有人面前,以死謝罪。” 段怡說著,從地上撿了一塊帶血的破衣衫,一把塞進了黃先生的嘴中。 屋子里躺不下傷兵了,有不少人都躺在了黃土路的兩旁,地上到處是為了給他們抱扎,而被剪掉的破衣衫。 他們聽完了段怡同黃先生的話,一個個雖然不得動彈,卻是怒目而視,心中像是有一團火,要噴出來。 段怡什么也沒有說,翻身上了馬,朝著城外飛奔而去。 待她走遠了,那牽著黃狗的小童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他站到了黃先生面前,拳頭握得緊緊地,一臉小臉鐵青,突然之間,他張開嘴,一口唾沫吐到了黃先生的臉上。 緊接著,便是第二口,第三口…… 段怡對此并不知曉,她拍著馬剛剛出城,便瞧見蘇筠一枝獨秀,像是一個竄天猴一般,飛躍而起,“段怡段怡,快來這里!快來這里!這里狗賊多!一殺殺一窩!” 若是眼神可以當刀,段怡覺得蘇筠這么一喊,她已經被吐蕃軍千刀萬剮了。 齊刷刷的視線朝著她這邊看了過來,段怡頭皮一麻,只恨自己今日怎么沒有遮面。 她深吸了一口氣,佯裝沒有聽見,眼睛在四周一瞟,立即鎖定了在那軍中,正同徐易對陣的敵將,那人穿著一身藍色甲衣,頭上纏著數不清的小辮兒,鷹鉤鼻格外的顯眼。 徐易在他手中,竟是落了下風。 段怡瞧著,拍馬而去,一下子到了那跟前,加入了戰局。 “哈哈,主公來得正好,這龜孫子會縮頭,老徐的刀只砍得動人腦袋,砍不動畜生腦袋。這個便交給你了,俺要去那邊,大殺八方了!” 徐易說著,松了一口氣,像是擊鼓傳花終于傳給了下一個一般,腳底抹油,一下子沖出去了老遠。 像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一般,他大砍刀一揮,直接砍掉了一個敵人小將的腦袋,回過頭來,沖著段怡咧嘴一笑。 段怡這才發現,這廝的牙竟是罕見的白!白的像是會發光一般! 她的嘴角抽了抽,余光一瞟,徐易所到之處,一路噴血,好些段家軍中的將士,都忍不住罵了起來。他卻是毫不在意,露出了白牙,一副欠揍的樣子。 還時不時的朝著她這邊,咧開嘴笑。 段怡想著之前徐易在林子里說的話,一個激靈,慌忙看向了眼前的敵將。 “喲!日贊的第二個兒子,看來你爹不怎么喜歡你,將你的哥哥弟弟收回去了,叫你來送死。有時間還是洗洗頭吧,瞅瞅你那辮子,太陽一曬都要流出尸油了!” “我上國的土地,都嫌你埋進去之后,太臟啊!” 那辮子將軍同韋猛一樣,是個使錘的,看上去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一臉陰郁。 “多槐,我的名字。” 段怡聽著點了點頭,“知道了,給你墳上放石頭的時候,我會大發慈悲的寫上狗賊多槐的。” 突然之間段怡的眼神陡然凌厲,那漫不經心的打法陡然一變,長槍猛地朝著多槐的右肩刺去,這一槍帶著她的滿腔郁氣。 那多槐瞳孔猛的一縮,同韋猛不同,他使的乃是雙錘。 徐易刀法大開大合,突然碰到了段怡這樣烏龜突然變兔子的詭道打法,多槐一時間有些不適應,右手的大錘艱難的格擋了過來。 段怡卻是并未有任何的退縮,她整個人從馬上一躍而起,微微調整了長槍的角度,從上至下傾斜著擦著那多槐的右手臂,直直的插進了他的右肩膀里。 段怡朝后一個凌空跟斗,拔出了長槍,穩穩的落在馬背上。 若是那延桑在的話,定是能夠一眼瞧出,段怡這一槍同他射在顧從戎肩膀的箭,在幾乎相同的位置。 多槐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只覺得右側劇痛,胳膊一軟,那重重的銅錘便脫了手,砸在了地上,不等他低頭去看傷口,段怡的第二槍又已經到了跟前。 多槐大駭,哪里還能維持什么陰郁得體的模樣,他的鼻翼一張一合的,猛的往馬背上一仰,險險避開了這第二槍。 附近的吐蕃軍士兵見狀,忙朝著段怡匯聚了過來,想要替多槐攔上一攔。 段怡絲毫沒有停頓,她身子朝著戰馬地右邊一掛,將自己壓得同那圍攏上來的步兵差不離的高度,長槍微微一動,戰馬猛的朝前一沖,那長槍像是串冰糖葫蘆一般,一下子串住了三人。 段怡抬腳一踹,直接將那三人的尸體踹飛了出去,提著淌血的長槍,翻身坐正了朝著那多槐追去。 多槐走脫不得,只得左手提著大錘,勉強迎站。 段怡余光一瞟,瞧見一個身影穿梭萬軍直奔而來,她的長槍一擺,朝著多槐的右手攻去,多槐無奈用左手的大錘格擋,不停地調整著位置。 “段怡,就算你打贏了我又如何?我阿父的大軍離這里不遠,今日里傷了延桑,一會兒他便會領軍前來攻城了!到時候就是你的……” 那多槐見自己幾番格擋之下,段怡再不能傷他分毫,微微松了一口氣,終于尋到了放狠話的機會,可話還沒有說完,便感覺自己的后背一陣劇痛。 他低下頭去一瞧,只見一桿長槍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他艱難的回過頭去,一眼就瞧見了笑得像個傻缺一般的蘇筠。 蘇筠一臉興奮,長槍一收,那多槐瞬間跌落在地。 “這時候就是你的死期”,段怡定定地看著他,補完了他未說完的話。 幾乎是同一瞬間,她的長槍朝著地上猛戳而去,直接戳穿了多槐的喉嚨。 “哈哈,不愧是段怡!竟是能夠叫敵人都乖乖聽話朝我槍上撞!獵人守株待兔,小王爺我守槍待命!” 段怡聽著那句熟悉的話,心中的郁氣瞬間消失了。 “這些狗賊敢來邊城,咱們殺一個算一個,殺兩個算一雙。動作快些,多槐被咱們殺死了,那日贊定是要有動作,怕不是今夜,便要再次大軍圍城了。” 蘇筠點了點頭,他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問道,“明明你什么都沒有同韋猛說,我怎么覺得,他好似都知曉,還領軍出城,擋住了敵人的攻擊?” 段怡瞧著像是打地鼠一般,瘋狂的揮舞著大錘的韋猛:“他是不愛說話,又不是傻!” 蘇筠撓了撓頭,忙挺直了胸膛。 不是,他就絲毫沒有想到,若不是段怡說,他同徐易就像是案板上的豬頭rou一般,一無所知!難不成,他比韋猛傻? 蘇筠佯裝鎮定,這是絕對不能叫人看出來的事! 第三九二章 收緊布袋 段怡沉默地拍了拍蘇筠的肩膀。 別裝了真的!孩子你的心事都寫在了臉上!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好嗎? 蘇筠被拍了肩,立馬精神抖擻起來,他一把揪起地上那多槐的尸體,興奮地嚷嚷出聲,“狗賊們,你們的主帥已死,還不給小爺納命來!” 吐蕃大軍像是沒有聽著似的,無動于衷。 段怡瞧著一臉疑惑的蘇筠,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人,他們是畜生,你對畜生說什么人話,他們能聽懂么?” 蘇筠聽著段怡說的番話,小臉一紅,清了清嗓子,又重新用番話說了一遍,“多槐已死,狗賊速速拿命來!” 這一下子人潮突然涌動起來。 段怡眸光一動,振臂一呼,“收緊布袋口!” 段家軍一聽布袋口三個字,瞬間有了主心骨,能夠騰出手來的人,皆是拍馬挪動起來。 程穹練兵陣法無數,足以應對各種情形,這其中之一的黑話,便是收緊布袋口,亦是往后包抄敵人,莫要叫他們逃走之意。 段怡一馬當先,蘇筠更是毫不猶豫的跟在了她的身后,二人披荊斬棘硬生生的砍殺出了一條血路,他們沖得飛快,吐蕃大軍不可能沒有瞧見這種異動,瞬間炸了鍋,一窩蜂的想要往后撤走。 可他們來得容易,想走卻是沒門。 那邊的徐易同韋猛都是大猛將,尤其是徐易手底下的兵,多半都同他一樣,帶著一身的莽撞殺氣,他們齊刷刷的用的大砍刀,手起刀落一通猛砍。 誰見了不罵上一句瘋批! 吐蕃大軍失了主帥,卻并未成為一盤散沙,有那不知名的偏將組織著小兵撤退,可任由他們喊啞了嗓子,亦是沒有辦法將人凝聚起來。 招架住已經是勉強,又有誰敢后退將背留給段家軍,怕不是還沒有逃出三米遠,便被人爆了頭。 就在這一瞬間,先前還無序rou搏的戰場,一瞬間像是過年時某盛大的晚會一般,開始拉起了陣型。轉著圈兒后撤的,橫沖直撞出去堵截的,時不時的還騰起血沫…… 說話間段怡同蘇筠已經領著一路大軍沖到了吐蕃軍外圍,這下子,所有的段家軍全都有意識的動了起來。 身在其中的吐蕃大軍這才驚訝的發現,段家軍像是一個布袋子,將他們當做一把把的大豆子,統統裝了進去。緊接著,那袋子越縮越小越縮越小。 這場大戰結束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 除了小股殘余沖出了包圍圈之外,其他的敵軍全部都被殲滅。 段怡坐在馬背上,看了看已經偏西的太陽,她的周身都是血淋淋的,聞起來令人作嘔。 濺到臉上的血已經干涸,將她的頭發粘在了臉上。不用照鏡子她都知曉自己如今丑得像是棺材鋪子里紙糊的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