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心急如焚，難怪邊城半分消息都傳不出來！

    還有顧明睿，他一接到劍南急報，便立即從襄陽出發(fā)，比山南西道的輕騎兵還到得早一些，為何他沒有破開包圍，救下邊城。

    那么多人，那么大一直軍隊，都跑到哪里去了？

    段怡來不及細想，已經(jīng)沖到了戰(zhàn)場之中，她長槍一刺，同蘇筠還有韋猛猶如猛虎下山，直接挑死了一名敵兵。

    因為輕騎兵早就已經(jīng)戰(zhàn)成了一團，這會兒哪里還有什么排兵布陣？兩軍相接，便擼著胳膊亂殺起來！

    段怡仰頭一看，卻見那邊城城樓之上，守城的乃是一個個穿著布衣的百姓，他們舉著大石頭，猶疑不定，想要扔下來，又怕砸到了自己人，就這么舉著，不知所措。

    段怡心地一涼，有了不祥的預(yù)感。

    她氣沉丹田，大聲喊道，“徐易！內(nèi)門敵軍，格殺勿論！邊城鄉(xiāng)親們，吾乃錦城段怡，前來救援，請開城門！”

    段怡從前駐守邊城，大大小小打過不知道多少仗。

    這天底下，兒郎當(dāng)將軍的多如牛毛，小娘子上戰(zhàn)場的，卻是不多，城樓之上，立馬有那眼熟段怡的百姓，欣喜的呼喊了起來，“是小段將軍，小段將軍！”

    緊接著，他領(lǐng)著人，飛快地沖下了城樓，將那內(nèi)城城門，合力打開來。

    徐易一瞧，立即令人守住了城門口，段怡則是同蘇筠韋猛一馬當(dāng)先，沖上了那黃土路。

    “鄭將軍跟上！”

    鄭鐸乃是戍邊老將，雖然從前鎮(zhèn)守的是北關(guān)，但這般情形，并非頭一次經(jīng)歷，他半分不慌，領(lǐng)著一隊人馬，跟著段怡入了內(nèi)城，先是指揮弓箭手上了城樓，替換了那些平民百姓。

    然后領(lǐng)著段家軍生猛力量，朝著外門狂奔而去。

    黃土路很短，當(dāng)初在邊城的時候，段怡只覺得怪異無比，可時至今日，她只想感謝當(dāng)初修建這座城的人，路短方才快。

    戰(zhàn)馬穿過外門，嘶鳴著飛奔了出去。

    段怡穿著一身甲衣，提著長槍猛沖了出來，蘇筠在左側(cè)，韋猛在右側(cè)……

    戰(zhàn)場上的劍南軍們瞧著這熟悉的一幕，差點眼淚掉落下來。

    從前他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時候，段怡便是這般一馬當(dāng)先，永遠都沖在最前頭。

    而蘇筠，則像是她的影子一般，永遠都在段怡方圓三丈之內(nèi)。

    “段將軍！”劍南軍中歡呼聲起。

    段怡卻是顧不得半分，那紅甲少年手中的鐵箭已經(jīng)離弦，朝著顧從戎飛來。

    圍在顧從戎最前頭的那個劍南兵見狀，提槍想要去攔，可他的手一揮，竟是落了空。

    段怡騎在馬上，猛的飛躍而去，長槍朝著那箭支撥去，她來晚了一步，便是想要踹開顧從戎，都腿長莫及。

    長槍的槍尖兒，觸碰到那鐵箭，讓它微微的偏離了一下航線，速度減慢了幾分。

    可它并未停下來，依舊朝著顧從戎刺去，段怡大喊出聲，“躲開！”

    可是顧從戎卻像是什么也聽不見了似的，像是一座燈塔一般，立在那里。

    他的手扶著用了一輩子的長槍，人也好，槍也罷，全都鮮紅鮮紅的，淌著血。

    不知道是敵人的血，還是他的血。

    見顧從戎不動彈，段怡心道不好，怕不是他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這會兒比她想象的要兇險得多。若是避不開那箭……

    段怡鼻頭一酸，就在那最后的緊要關(guān)頭，一柄大錘從側(cè)面伸了出來，堪堪擋在了顧從戎的喉嚨跟前。那黑色的箭支打在鐵錘之上，冒出了火星子，發(fā)出了刺耳的聲音……

    韋猛舉著大錘，那弓箭顯然十分霸道，力量極盛，巨大的沖擊力，讓韋猛手臂猛的一震，大錘朝著顧從戎的臉上錘去。

    長箭落地，顧從戎亦是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段怡大駭，立即翻身下馬，沖向了顧從戎，“外祖父！”

    顧從戎雙目緊閉著，卻是一動不動的，鼻子因為被大錘挨了，流出了鮮血。

    一旁的韋猛擋住了箭，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低頭瞧見了顧從戎臉上的錘子印，他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把他錘倒了！”

    他顫抖著手，在顧從戎鼻子下探了探，然后又恢復(fù)了往常鎮(zhèn)定的模樣，“還……有氣！”

    段怡見狀，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她紅著眼睛，對著韋猛道，“沒事！活著就好，多虧了你！”

    韋猛被夸獎，耳根子一紅，掄著大錘朝著那吐蕃軍中沖去。

    段怡瞧著雙眼緊閉的顧從戎，卻是心中有些發(fā)沉，這小老兒明顯傷勢太重，一早就暈過了去。只是顧老將軍的字典里，只有站著死。

    大敵當(dāng)前，便是死，他也要像是顧家軍的長槍一般，永遠直挺挺的，絕不下跪！

    她眼眶一紅，沖著一旁的蘇筠喊道，“你且送我外祖父去尋祈郎中救治，然后再出城來。敵人千里迢迢跑過來，求我等施舍。”

    “我們又豈可以小氣，舍不得一張草席，裹上他們的尸體！”

    “犯我河山者，必誅！”

    第三八六章 打退敵軍

    蘇筠重重地點了點頭，顧從戎胸前中了箭，不能背在背上。那箭貫穿了他的左肩膀，若是放在門板上抬回去，亦是不行。

    蘇筠深吸了一口氣，將顧從戎抱起，腳輕點地，飛快的朝著邊城之中飛奔而去。

    此時鄭鐸領(lǐng)著的大隊人馬，亦是已經(jīng)沖出了城門，同那吐蕃軍戰(zhàn)成了一團。

    段怡瞧著蘇筠的背影，轉(zhuǎn)過身來，翻身上馬，她輕輕地往后一仰，拿起掛在馬肚旁的弓箭，猛地拉弓射箭，朝著穿著紅色甲衣的少年郎射去。

    那少年郎一臉恣意，騎著馬遠遠地待著，并未卷入戰(zhàn)場之中。

    可是段怡知曉，顧從戎肩頭上的箭，便是他的杰作。

    瞧見段怡舉動，紅甲少年郎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他低下頭去，朝著圍著他的侍衛(wèi)喊道，“蠢婦！她當(dāng)天下所有人，都是我延桑？能夠拉開這么大的弓，射出這么遠的箭！”

    延桑說著，抬起頭來，沖著段怡豎起了兩個手指，做了一個剪刀的動作。

    “可莫要讓我失望，別還沒有到我跟前，便落下來了！”

    他說著，又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那笑聲十分的響亮，劍南軍的將士們聽著，皆是一臉悲憤。

    段怡勾了勾嘴角，不再管那離弦的箭，提著長槍朝著老熟人多與猛刺而去。

    那頭延桑笑著，箭支已經(jīng)到了跟前，只不過同他預(yù)想中的慢如蝸牛的狀態(tài)不同，那箭支兇猛如同天上的黑鷹，直直的朝著他的心口沖來。

    延桑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慌忙收回了想要用來夾住箭支的兩根手指頭，瘋狂的閃避，朝著馬下滾去，可是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雖然避開了要害，可那支箭還是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左肩膀，延桑大呼一聲，跌落下了馬。

    那邊多與聽著身后的響動，臉色瞬間一白，他想要回頭去看延桑，卻是根本就尋不著機會。

    段怡的長槍，攻勢強如排山倒海，那密不透風(fēng)的攻擊，仿佛組成了一道無懈可擊的延綿水幕。

    “你這個瘋子！”多與長矛刺得飛快。

    他守邊關(guān)多年，同段怡交戰(zhàn)不說十回，那也有八回。

    雖然如今她的槍法，早就已經(jīng)跳出了顧家槍法的影子，明顯更上了一層樓，可這令人窒息的瘋批打法，卻還是一如既往。

    多與越是對戰(zhàn)，越是心驚。

    他還同父親日贊私下里感慨過，虧得段怡被耽誤了，若是從小便練童子功，那么未來幾十年，誰也不會是她的對手。

    多與想著，右臂又是一疼，思緒頓時斷了。

    他顧不得看傷口，更別說回頭去看弟弟延桑，為了抵擋住段怡的攻勢，他幾乎使出了最快的手速。雖然很輕微，但是他已經(jīng)覺察出了不妙之處。

    他的手在輕微的顫抖，已經(jīng)快要承受不住這般高強度的招式了。

    “你若是殺了我，就別想再見到顧明睿了！”多與突然道。

    段怡微微一怔，高手過招，一瞬便是一個機會。

    那多與見狀，立馬脫離了段怡，拍馬猛地朝著延桑的方向飛奔而去。突然之間那吐蕃軍中響起了號角聲，攻城的士兵們，幾乎像是潮水一般的褪去。

    段怡瞧著遠去的多與，再次拿起了大弓，長箭朝著他的背后，猛地飛了過去。

    多與同段怡交戰(zhàn)數(shù)次，對她再是了解不過，他感覺背后汗毛根根豎起，不敢大意，身形一翻，竟是藏在了那馬肚之下。

    長箭擦著馬背一下子扎進了馬頭里，馬嘶鳴一聲，瞬間倒地。

    多與就地一滾，混入了人群當(dāng)中。

    段怡放眼看去，他雖然是將軍，穿的卻是同普通士兵差不多的色兒的衣衫，這會兒戰(zhàn)場之上亂糟糟的，想要再尋到又談何容易？

    段怡想著，朗聲道，“兄弟們，給我追！”

    此時蘇筠亦是從城中飛奔了出來，他到了段怡的右側(cè)，而韋猛則是來了左側(cè)，三人雖然一句話都有沒有說，但是默契的朝著那正在撤退的吐蕃大軍中沖去。

    因為一腔悲憤在心頭，三人幾乎槍槍不走空，錘錘都砸頭，一路下來，可謂是血流成河，連那地面，都染出了一條鮮紅的血路。

    那邊已經(jīng)撤走，重新翻身上了馬的多與，遠遠地看著，亦是心頭一震。

    “撤！回大營，立即尋人救治桑延，他若是出了事，所有人都得給他陪葬！此時邊城援軍氣勢太盛，咱們圍城太久，已現(xiàn)疲態(tài)！”

    “先與大軍匯合，再謀他事！這中原，咱們?nèi)ザ耍　?/br>
    多與周邊的士兵聽令，沖著他大喊了一聲，收兵的號角再次響起，大軍一路向西狂奔而去。

    段怡正欲要追，那黃先生拍馬上前來，“小段……主公，咱們切不可追遠了！那多與圍城，日贊卻是領(lǐng)著吐蕃大軍，駐扎在大渡河附近，咱們?nèi)羰琴Q(mào)然前去，恐怕中了敵人包圍。”

    “而且……”黃先生說著，低下了頭去，他眼眶紅紅的，“而且劍南軍傷亡慘重，我們小將軍下落不明……”

    段怡強壓下了心頭的那股子怒意，她勒住了馬，冷冷道，“一個不留！殺完回城！”

    “一個不留！”段家軍齊聲道。

    那吐蕃騎兵跑得快，可是步兵便沒有那么好的運道了，此番不光是解了邊城危機，更可謂是來了個突襲，大獲全勝。

    可是沒有人在歡呼著勝利，一腔悲憤的劍南軍，提著長槍殺著剩下的殘兵敗將，而新到的段家軍們，則是默契的在那里趕著羊，時不時的補上一槍。

    段怡瞧著，紅了眼睛。

    她在劍南軍中待了好幾年，雖然有些人未必能夠叫上名字，可都是熟臉。

    剛來的時候，她年紀(jì)小，又是個小姑娘。軍中的叔伯們，多半都像老牛一樣，一邊嫌棄她，一邊又處處照看她。

    可這些熟面孔，多半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他們有些人，死在了之前的攻城戰(zhàn)中，有的人就在剛剛倒在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