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50節
田七郎過了好一會兒,卻是桀桀的笑了起來。 他手一揮,那城樓之上的弓箭手立馬上前一步,拉弓射箭一氣呵成。 老賈仰頭一瞧,那叫一個頭皮發麻,他壓低了聲音,問道,“風緊,扯呼!” 段怡點了點頭,“老賈先走,我同蘇筠斷后。” 老賈一愣,見那箭支已經射來,咬了咬牙,率先調轉了馬頭。 段怡同蘇筠對視了一眼,從棺材板板上躍起,跳到了馬背之上。 二人齊刷刷的戴上了一副手套,握住長槍的中央,呼啦啦的轉了起來。 那兩桿長槍,像是告訴運轉的車輪一般,幾乎舞得密不透風,長箭襲來,像是雨打在了車頂上一般,發出了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聲。 馬跑得飛快,不一會兒的功夫,三人便跑出了射程范圍之內。 段怡將長槍一收,朝著城樓上的田楚英豎了個中指,罵道,“這回是還你江湖禮,下一回,戰場取你狗命!” 襄陽城樓之上,安靜得只能夠聽到人的呼吸聲。 田楚英沒有發話,那些弓箭手也不敢收弓,就那樣空空的駕著,一動也不敢動。 小道士臉色不好,付五娘看著滿是披霞殘骸的血滴子,亦是覺得燙手的緊。 倒是那扛著狼牙棒的男子,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田七郎的陰郁,他輕輕一躍,跳下了城樓。 走到了那黑漆漆的大棺材跟前,抬起巨大的狼牙棒,猛的摜了下去。 那大胡子張翼想起他準備的聘禮箱籠,臉色一變,喊道,“不要!” 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那黑漆漆的大棺材,被那狼牙棒一下子砸裂了開來。 那棺材里裝著的柳笙的尸體,嘭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狼牙棒彎下腰去,從那獨眼龍柳笙的嘴上,拿起了一個雞毛毽子,舉了起來。 “柳笙死了,他倒是不配有棺材”,他說著,將那雞毛毽子朝著城樓上一扔,“你那只雞的毛。” 他說著,搖了搖頭,終身一躍,上了城樓,也不理那田七郎等人,扛著狼牙棒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城樓上雅雀無聲。 看著柳笙的尸體,眾人心中說不出的戚戚。 沒有什么連環毒計,也沒有小人之心的報復回來,在尸體上抹毒。 就這么光明正大的進了襄陽城,殺了城主的得力大將同愛寵,這股子囂張,簡直就擺在了明面上。好似在嘲諷他們,玩陰的算什么,老子想要殺誰,便直接殺。 過了許久,那田楚英,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他撿起了那雞毛毽子,揣進了懷中,笑容戛然而止,目光幽深的朝著富水的方向看去。 段怡三人上了官道,狂奔了十里地,這才放緩了腳步。 “停下來擦擦藥吧!”段怡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瓶金瘡藥,扔給了蘇筠,“前頭就有個破廟,咱們到那里歇歇。” 走在前頭領路的老賈一聽,忙住了馬,“怎么了,小王爺哪里受傷了?” 蘇筠紅著臉,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了段怡,“我自己一開始都不知道,跑出好遠,方才覺得腳底板疼,段三你真是神了!” 老賈慌忙朝著蘇筠的腳看了過去,如今乃是深夜,他又穿著一雙黑靴子,根本就看不清楚情形。 “快些過來!臉面算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要猖狂,就讓他猖狂好了。那柳笙在戰場殺便是,值得你們二人冒著生命危險,跑這么一趟!” 老賈一下子膽子也大了,也不帶怕了,聲音都大了幾分,像個唐僧一樣,絮絮叨叨起來。 一到那破廟門口,他便猛的一拽,將蘇筠從馬背上拽了下來,想著他腳受傷了,待落地之時,又是輕輕地托了他一托。 蘇筠一落地,立馬疼得齜牙咧嘴起來,他往地上一坐,脫了自己的靴子。 老賈忙拿燈一照,見他那腳底板上,出現了幾條紅血線,淺淺的,都是沒有什么大礙。 老賈松了一口氣,忙將火把尋了個破洞一扎,奪過蘇筠手中的金瘡藥,替他上起藥來。 “還好沒有毒!你打便打,站在人家劍上頭做什么?這不是找割么?” 蘇筠哼了一聲,“那不是顯得本王爺越發帥氣,給段三長臉么?” 段怡笑著跳了下馬,對著蘇筠豎起了大拇指,“這小道士劍法詭異,你的靴子底部未破,可腳底板卻是受了傷,他那手腕的花樣,可不是無用功。” 蘇筠認真的點了點頭,“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他那劍法,我也是頭一回瞧見。不過他到底年紀不大,應該尚未練得十分的圓滿。” “江湖人士,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這群牛鬼蛇神,也不知道那田楚英從哪里找來的。從那柳笙和小道士來看,不足為懼。” 段怡搖了搖頭,“柳笙咱們是偷襲,十成功力還沒有使出來,便被我們殺了,到了閻王殿,那都要憋屈哭了。小道士輕功了得,劍法詭異,其實路數同你有些相似。” “所以他一出來,就想同你打一場。當然,是你更勝一籌。” 蘇筠得了夸獎,忍不住嘚瑟了起來。 老賈瞧著,對著他的腦袋都是一巴掌,“老實點,不要亂動,別把你的臭腳塞到別人口里去了。” 蘇筠吐了吐舌頭,“老頭子,跟我阿爹一樣啰嗦。” 老賈聽著氣倒,“滾!誰想有你這么個不孝子。” 蘇筠沖著老賈眨了眨眼睛,“眼界狹窄了吧?我同段三,是那種好臉面的人么?我們來襄陽城走一遭,可是把該摸的情況摸了個透透的!” 老賈木著一張臉,將蘇筠扶上了馬,認真又肯定的回道,“是!你們兩個絕對是!” 絕對是兩個只能順毛摸,半點虧都不能吃的兔崽子! 要不然,他為何短短幾年,從小賈滄桑成了老賈! 第二六四章 你教壞了我 蘇筠聞言,有些羞澀,“畢竟我是小王爺。” 段怡卻是摸了摸馬的鬃毛,苦口婆心的對老賈說道,“這說明了,我同蘇筠,都是讀過圣賢書,知曉禮義廉恥的體面人。” 蘇筠恍然大悟,先前的不好意思一掃而空,他挺直了胸膛,激動地說道,“原來如此!我就說老賈不會罵我,原來是在夸我!” 老賈拍馬跟在二人身后,早春的風吹在臉上有些發涼。 他突然很希望能夠像那仙人一般,學了遁地術,嗖的一下回到了富水城里烤糍粑,畢竟開春之后的水,便不能用來泡糍粑了。 只有那guntang拉絲又粘膩的東西,方能將他被眼前二人戳得千瘡百孔的內心,填補起來。 老賈想著,伸手摸了摸頭,又掉落了幾根頭發。 前頭扭過頭來的段怡,恰好瞧見了這一幕。 她沉默了片刻,“要不,我回去問問老郎中,有沒有什么防禿之術?不然的話,老賈就要變賈老了!” 老賈深吸了一口氣,怒吼沖破了夜空:“滾!” 那官道旁邊的山嶺里,一只大蟲像是感應到了似的,回應的怒吼了起來,“嗷!” 三人俱是臉色一白,拍馬狂奔了出去。 風直直地往嘴里灌,老賈埋著頭,聽著前頭傳來小姑娘被吹得斷斷續續的聲音,“老……賈,定是那母大蟲……相中了你!要同你鵲……橋……相會呢!” 一直到回了富水,進了那刺史府,老賈木著的臉都沒有緩過來。 他蹲著一杯熱水,縮在院子的一角,正月的冷風吹得他手腳冰涼,不知道是這熱水,還是祈郎中將蘇筠同段怡這兩個兔崽子罵成了鵪鶉,讓他覺得無比的舒坦。 “翅膀硬了啊!出息了啊!這是要老瘸子一個肩膀扛一口棺材,去那襄陽城給你們兩個收尸喲!萬軍之中散個步,老子倒是不曉得,眼皮子底下還生出了段子龍同蘇子龍啊!” “常山趙子龍見了你們都得喊哥哥好生厲害!” 祈郎中見蘇筠傷了腳底板,心中更是惱火。 “你不是要上天么?怎么還會受傷啊!老子還以為你們是那和尚廟里的大笨鐘,越撞越精神啊!莫不想是屋里頭的茶壺罐,一碰就碎啊!” “自己個就沒有那一二三四五六數?” 老賈聽著,心中給祈郎中豎起了大拇指,這讀書人罵人,就是比他罵得中聽啊! 他正想著,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一隊府中巡邏的侍衛,緩緩地走了過來。 “不愧是主公,一出手便直接取了那襄陽五虎將之首的首級,氣得那襄陽城主吐血不說,還能全身而退!城中將士得知,一定會精神大振!知曉主公所向披靡!” 老賈手一抖,茶碗里的熱水灑了出來,燙得他一個激靈。 他無語的朝著祈郎中看去,只見先前還罵罵咧咧的老郎中,如今一副老懷大慰,主公世上第一牛的模樣…… 那侍衛們經過,聽到這聲響,一個個的睜大了眼睛,紅著臉,激動的看著段怡同蘇筠。 先前還像鵪鶉一樣的二人,竟是不知道何時站直了身子,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老賈深吸了一口氣,好一隊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 待那腳步聲走遠了,祈郎中臉一垮,又拿著拐杖跺起地板來! “你們還知道,自己個是段家軍首領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兩個,是什么江湖匪徒呢!這般孤勇,去做刺客啊!做什么主公!” 段怡聽著,訕訕一笑,她忙扶住了祈郎中,在袖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個雞毛毽子來。 “先生莫要惱了,這是我們特意給您帶的禮物,這可是那田楚英的愛寵身上的毛做的。這不是凡雞,是泡溫泉喝燕窩長大的雞,您瞅瞅,這毛是多么的油光锃亮!” 祈郎中接過那毽子,夾在了腋下,瞪了段怡一眼,“給瘸子送毽子,虧你想得出!” 見段怡同蘇筠乖巧,他哼了一聲,快步的進了屋子,尋了座位坐了下來。 “老賈還在門口蹲著作甚?要蹲到茅廁里蹲去。” 老賈見罵到自己頭上來了,縮了縮脖子,端著茶碗進了屋。 屋子里的炭火燒得暖烘烘的,桌面上擺好了酒菜,雖然是深更半夜的,可那菜還騰騰的冒著熱氣,想來是一早準備好了,一直燉著的。 段怡一瞧,不客氣的同蘇筠做了下來,舀了一大勺白米飯,拼命的干起飯來。 祈郎中看著,又哼了一聲,“一會兒給我看看傷口,軍中有我一個瘸子就夠了,還想來第二個不成?” 蘇筠嘿嘿一笑,討好的夾了一顆花生米到祈郎中的碗中,“就知道老郎中你不是真心罵我們。” “知道軍中士氣低迷,你們方才有此一行,不然的話,罵到你們哭為止。” 段怡剛剛離開,他是惱,可轉念便想明白了她此舉的深意。 段家軍跟著段怡,一直所向披靡,他們這支隊伍行事作風就是快很準,囂張又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