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21節
那土匪頭子,見段怡將他上下打量了個遍,心中發毛。 這世道,于那些富貴人,平民百姓,那都是災禍。 可于他們山匪而言,簡直就是財神爺親臨青牛山,寶都送到手中了啊! 像這樣的小娘子,這些天他們打劫的沒有五十數,那也是十有余。 哪一個不是嚇得花容失色,啼哭嚎叫的。 偏生這位…… 土匪頭子想著,忍不住將自己被風吹起的衣袖強行按了下去,遮住了他露出來的手臂。他緊了緊衣襟,突然有些后悔,今日沒有穿上他那個丑不拉幾的破襖子了。 “此山由你開,此樹由你栽,姑奶奶今日過,把你的錢拿來!” 段怡抬起了下巴,笑意吟吟地說道,她聲音清脆地很,像是山泉叮咚一般,甜如桂蜜。 土匪頭子身子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他娘的曉得自己的在說什么?兄弟們,這小娘皮想打劫我們,簡直把周爺爺的肚皮笑破!” 那林中山匪,也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周二當家的,這娘皮怕不是嚇瘋了!” 段怡不以為意,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提著長槍腳輕點地,朝著那周二當家的飛奔而去。 周二當家的見這速度,瞬間大駭,他余光一瞟,只見先前還松松垮垮,明擺著是中看不中用的那群家丁,陡然之間氣勢一變,一個個的變得兇神惡煞起來。 “不要怕,咱們人多!就讓我們陪著小娘皮玩玩!” 說話間,段怡已經到了跟前,她那長槍像是俯沖過來的雄鷹一般,猛得朝著那周二當家的扎去。 那周二當家雖然瘦骨嶙峋,卻意外是力量型的,只見他氣沉丹田,馬步一扎,那十二齒密密的釘耙,朝著段怡的長槍迎去。 只聽得清脆的一聲響,段怡的長槍瞬間戳斷了一根耙齒,那耙齒在空中翻轉了幾下,朝著周二當家的面門襲去。 周二當家頭一偏,靈活的避了開來,他用釘耙架著段怡,險險退了三步,站穩了腳跟。 “不虧是骷髏成了精,千年干尸果真有幾分本事啊!你有這二把子力氣,不去耙田真是可惜了,起碼牛還能歇歇不是。” 段怡說著,又是一槍朝著那周二當家的腹部刺去。 周二當家的哪里聽過這種話,一時之間,竟是渾渾噩噩,不知道如何接茬。 當然,此刻他也沒有任何余力,去接茬兒。 只這一槍,他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收起了先前對段怡的輕視。 他雖然是個土匪,但也曾經拜師學藝,有些功夫傍身。行走江湖這么多年,更是四處偷師,吸取了眾人之長。 若是手上沒有兩把刷子,又如何能夠做那青牛山的二當家的? 段怡的武功路數一使出來,他便心中有了推測。 “你們是軍中之人?老周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這位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唐突了軍爺們,我這就叫兄弟們讓開一條路來,恭送姑娘如何?” 周二當家只覺得小腹一疼,那薄薄的錦袍已經被段怡的長槍撕裂出來一道大口子,涼風直接灌了進去,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段怡搖了搖頭,一臉興奮的說道,“你怕是沒有搞明白狀況。現在不是你打劫我,是我在打劫你?懂否?” 周二當家一愣,只覺得手臂一涼,整個衣袖都被段怡挑了下來。 “這袍子不值錢!” 周二當家的欲哭無淚,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根本就是在貓戲耗子,這是認認真真的要將他洗劫一空啊! 段怡挑了挑眉,想了想,“倒也是,就你論斤稱,都賣不了幾個大子兒。也就是那屠夫賣rou時,送的剝干凈了的大骨頭,只能當添頭!” 周二當家一梗,不帶這么毀人的! 他正想著,就感覺手腕一陣劇痛,手中的釘耙瞬間落地,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整個人便被段怡踩到了腳底下。 他呸了呸吃進口中的落葉,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感覺那背上的腳猶如千金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姑奶奶饒命,是我周度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這樁大佛。您即是著急往荊州去,又何必在我們這小小的青牛山耽誤功夫。” “你若是想要,我身上的錢袋里,有兩個金元寶。身上的貂皮是前兩日剛剛得手的,都給您,就當是賠罪了。這里大部分的兄弟,都不是什么大惡之人。” “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兒郎,都是遇到了那不幸不平之事,方才落草為寇。還請姑奶奶饒他們一條性命。” 段怡看了看周圍,她那六十勇士,猶如餓虎出籠,一個個的恨不得一槍大倒一串,竟是互相爭奪了起來。 她瞧著,眼皮子跳了跳,腳下又加大了幾分力氣。 看看!一個土匪,都能隨身帶兩個金元寶! 她段怡的錢袋子了,只有一角碎銀子!其他的全都被知路那個守財奴給鎖起來了! 簡直是人比人,氣死人! 她想著,又忍不住加大了力氣,那周度實在是沒有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他深呼吸了幾下,再有不敢求饒了。 “寨子里有多少人,比你厲害的有幾個?不要糊弄我,因為這青牛山,打今兒個,就要跟著你姑奶奶我姓段了!” 周度一驚,感覺身上輕了幾分,他猛的扭頭過去,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向了段怡。 “你……你……你要落草為寇?做那女大王?” 段怡還沒有回答,就瞧見老賈同蘇筠一臉意猶未盡地走了過來。 老賈不滿的瞪了周度一眼:“段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在什么紙糊的人,都敢上山做土匪了。簡直是把我們土匪的臉都丟盡了!” “早知道這山南東道的土匪都這么沒本事,咱們還費盡心機施展什么計謀,直接將沖上寨子,將他們一鍋給端了。” 段怡沖著老賈擺了擺手,“不,你不懂。咱們直接上去,那叫恃強凌弱;被打劫之后反擊,這叫伸張正義。” 第二一七章 少年武宮 老賈一臉受教。 他能夠從抓了蘇筠的土匪,變成了蘇筠的師友,除了那孩子心大之外…… 全靠他不斷的向段怡虛心學習。 那腳下的周度瞧見二人模樣,又是喉頭一陣腥甜,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抿著嘴,將臉貼在了地上,不肯言語了。 段怡并不以為意,她眼眸一抬,看向了旁邊一個被打倒的土匪小弟,那小弟一個激靈,忙說道,“青牛山上,共有男女老少,約莫二百人。” “一共有三位當家的,大當家的叫做陳河,陳河從前是江湖人士,使得一手好暗器,人稱流星鏢!大當家的本事深不可測,當年是被江湖仇家追殺,迫于無奈,方才藏在了青牛山。” “二當家的……二當家的就是你腳下的周度。周度以前是個鏢頭,因為有一次不小心丟了一位貴人的鏢,被官府通緝,方才領著兄弟,來這青牛山落草為寇。” “二當家的雖然打不贏大當家的,但是寨子里大部分能打的兄弟,都是他帶來的。” 段怡聽著若有所思,這小匪瞧著年紀不大,倒是口齒伶俐,思路清晰。 “你叫什么名字?”段怡好奇的問道。 那小匪一愣,忙恭敬的說道,“小子名叫武宮。家父原本也是個軍爺……” 他說著,眸色淡了幾分,“不過遭人誣陷落了罪,已經被斬首了。我在被發配的途中,遇到了兵禍,便輾轉來了青牛山。” 那武宮說著,遲疑了片刻,“姑娘自稱姓段,使的又是長槍。小子斗膽敢問一句,可是那劍南道的段將軍?” 這下輪到段怡驚訝了。 一旁的蘇筠一聽,如同找到了親人,“算你小子有眼力勁兒!我們段三可不是往那人群中一站,閃閃發光。” 段怡一頭黑線,她清了清嗓子,“人群中發光的那是燈籠。” 蘇筠點了點頭,“段三就是謙遜,那燈籠哪里有你亮。” 段怡心中嘆服,再不同那蘇筠糾纏。 武宮張了張嘴,認真道,“雖然不知道段將軍如何出現在這青牛山,但若是段將軍想要進寨子,小子可以帶路。” 他說著,頓了頓,朝著一臉憤怒的其他的山匪看去。 武宮抿了抿嘴,“將軍可否饒他們一命?亂世之中,生存不易,其實大家通常都不殺人的。只是劫財……” 段怡瞇了瞇眼睛,“若我想要他們死,他們現在還能喘氣?” 開玩笑,她可是要開山種地搞基建的,這么多壯勞力,怎么可能全殺死? 應該讓他們勞動改造。 武宮松了一口氣,繼續朗聲說道,“三當家的,來頭最大。從前是那竟陵郡郡守的兒子,名叫李鳶。李鳶是個游俠,不愿意讀書,也不愿意做官。” “平日里滿大周行走,天下亂了之后,他便往家來。可沒有想到,竟陵郡已經變了天,李鳶全家都被殺了,他刺殺未果,心灰意冷。” “二當家帶著我們打劫他的時候,我恰好認出了他來,他便索性也上了青牛山。李鳶劍法十分厲害,我從前見過他一回,比徐將軍不輸。” 段怡一下子揪中了這孩子口中的關鍵之語。 他既是聽說過她的名頭,又是軍中遺孤,還認得一個姓徐的將軍,不光他自己認得,他還認為她也應該認得。所以沒有解釋說徐某某將軍,而只簡單的說了徐將軍。 要是知道,這孩子說話細致,提到三個當家的時候,可都是說得一清二楚的。 除非,他覺得一提徐將軍,她就應該知道是誰。 “你父親從前在徐易徐將軍麾下?” 段怡想起當初夜里她同崔子更偷襲三皇子大營,遇到的那個祖輩都是屠夫,拿著殺豬刀的徐易。本來她是記不得的,可那徐易被削了褲子,場面十分令人難以忘懷。 武宮眼睛一亮,“正是!父親曾經隨著徐將軍去劍南,回來之后,對段將軍夸贊不已。” 他說著,又頹唐下來,“不過因為大戰失利,徐將軍回來被問了罪,落了大獄。要不然的話,若是有他在,我父親興許還不會蒙冤而死。” 段怡這才注意到,這孩子戴著新孝,在腰間纏著一根麻繩,手臂上戴著白布條兒。 錦城之戰還沒有過去多久,現在這孩子的父親,乃是新喪。 他同那李鳶,都上山不久。 “不過你不必擔心李鳶,他日日飲酒,如今誰都能把他殺死。” 段怡給了困著武宮的士兵一個眼神,那士兵點了點頭,將他放了開來。 武宮拍了拍身上的土,在中衣上撕了一條布,纏在了自己的傷口上,“我前頭帶路,不過山上有斥候,你們要上山的事情,他們過一會兒就該知曉了。” 段怡點了點頭,一旁的六十勇士已經心領神會的將尚活著的土匪,一個接一個的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