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04節
段怡對此一無所知,她揉了揉鼻子,看向了身邊那個高瘦的黑影。 “你跟著我作甚?你又不住在這里?!?/br> 雖然仗是一起打的,但是安營扎寨的時候,還是有所區分。 段怡同她從錦城帶來的人馬,住在同一塊區域。 懷中的靈機睡得酣暢,若不是還能夠感覺到它一起一伏的小肚子,還有那暖暖的體溫,段怡幾乎要以為,它睡過去了。 崔子更加快了腳步,同段怡并肩而行。 “那程穹說的,全都是是無稽之談。我身邊從未有女子?!?/br> “??!”段怡有些恍惚。 待她想明白崔子更在說甚,又打了個呵欠,“就這?” “你怕是忘記,咱們師門的本事了。論嘴仗本事,程穹給我墊腳都不夠用的?!?/br> 崔子更見她半分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目光幽深了起來。 “你不生氣么?”這句話到了嘴邊,到底變成了一聲嘆息。 他伸出手來,想要摸段怡的腦袋,卻是手一頓,摸到了靈機的頭上。 靈機像是感覺到了崔子更身上熟悉的味道,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又呼呼大睡起來。 “它倒是喜歡你”,段怡瞧著,酸溜溜的看向了崔子更的手。 靈機好像更加喜歡在崔子更面前撒嬌,也不曉得當初被他抱走的那幾日,他給它灌了什么迷魂,說了什么偷心話。 “從前我屋子里也有女婢”,崔子更說著,突然又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種,是從小照料我的。阿娘親自挑選的,一個叫做嚴翠,一個叫做敏芳?!?/br> “夫人同大兄,視我為眼中釘,收買了敏芳,故意讓我染上了疫病。興許是習武之人底子好,我燒了好幾日,硬生生的熬過來了?!?/br> “從那之后,父親便將我屋子里所有的人全都換掉成了軍中之人。等我大了,掌了玄應軍,又換了一回。我的親兵,名叫烏環。在我被困的時候,死在了江南東道?!?/br> “再后來,我屋子里便沒有其他人了,晏先生與我同住,多半的事都交給他管?!?/br> 段怡胡亂的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已經困得瞧崔子更都產生了重影。 “我也沒有說過親事,更加沒有什么指腹為婚之類的事情。我是庶子,阿娘去世的時候,我尚未到婚配之時,再后來一直在軍中,更是沒有什么人提這事了?!?/br> 崔子更仔細的回想著,像是搜腸刮肚一般,將這些他從未放在心上的事情,一一的掰開了來說。 他是庶子,高不成低不就的,本就難說親事。 “若非說沾邊的。我嫡母,也就是崔大郎的母親王氏,曾經在我父親面前,提過一位姓柳的姑娘。那會兒我尚在熱孝中,父親更是躺在病榻上,他大發了一場脾氣,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段怡瞧他說得認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伸出了一只手。 崔子更一瞧,她的袖子落了下去,露出白皙而又好看的手腕。 那手腕之上,淤青點點,顯然是今日,被那韋猛的錘風所傷。 他想著,從段怡手中接過了靈機,“它越發的重了,我來抱它?!?/br> 段怡舉起了兩只手,“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都報了個一清二楚的,我什么也不說,顯得我十分的不講禮數。” 她說著,笑了笑,“還別說,還真得讓你抱著靈機,不然的話,我說過的親事,那真是一只手都數不過??!” 段怡說著,掰著手指頭開始數了起來。 “頭一個同我說親的,是關老爺子的大孫子。那會兒我們一起搭橋修路來著,關老爺子看我無人照料,便說不如去我家提親,到時候我就可以一輩子跟他們一起搭橋修路了?!?/br> “哦,還有我舅母說的那個……” 崔子更無奈的打斷了段怡的話,“天太晚了,風又大,你早些回去歇著吧。若是身上難受,再讓知路知橋,給你擦一遍藥油。” 段怡打了個呵欠,一把抱回靈機,“是你自己要虧的啊,這就怪不得我了。下回你想聽,我再說?!?/br> 她說著,擺了擺手,抱著靈機像是游魂似的,朝著自己的營帳行去。 知路在門前打著燈籠,見到她回來了,忙跑了過來。 崔子更瞧著,有些悵然若失,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崔子更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段怡的營賬里滅了燈,他方才轉身離去,回了自己的大帳。 夜更加深了,四周靜悄悄地,從崔子更的營帳里,飛出了一只鴿子。 它撲騰著翅膀,朝著烏程的方向飛去。 第一九一章 憋屈的程穹 烏程刺史府的一座小樓,燈火通明。 這小樓建在一座小山坡上,共有五層高,遠遠看去,像是一座寶塔。 推開窗子,幾乎將整個烏程盡收眼底,太湖的湖水吹在臉上,仿佛能夠聞到水草的氣息。 王守背著手,站在窗前。 程穹輕輕地挪了挪位置,他的腿被段怡戳了一槍,雖然已經包扎過止了血,但來不及回去更衣,便被王守叫來了。 過了這么久,褲子上的血跡都已經干了,硬邦邦的,讓人難受得很。 他伸出手來,扯了扯褲腿,讓它離傷口遠一些,見沒有撕痛感,方才松了一口氣。 若是褲子粘連到了傷口上,那他怕是回去要撕掉一層皮了。 “王刺史,韋猛身上到處都是傷,不如讓他早些回去歇著。今日之戰,他是為了救我性命,方才退兵。若是有罪,那也是我有罪。” 王守聽著,猛的一轉身,他抬起腳來,踹倒了一個圓凳。 屋子里坐著的人,都被這一聲巨響嚇了一大跳。 程穹的神色一凜,神色有些晦暗起來。 他先前想的沒有錯,段怡利用王守小肚雞腸,生怕旁人越過了他去的性子,擺了他同韋猛一道。 她一早就看出來了,韋猛是盾,他才是矛。 有了韋猛的守護,他方才能夠毫無后顧之憂的指揮烏程軍進攻。 他們這個作戰方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一起訓練了許久,方才打到了令行一致的地步。 不管是他還是韋猛出了事,這個打法便廢了。 他們在一起這么多年,韋猛又怎么聽王守的,讓他去死? 程穹看著王守山雨欲來的表情,心中輕嘆了一口氣。 比起他見機胡謅,段怡的攻心之術,比他可是要厲害多了。 王守沉默了這么久,果然爆發了,他神色猙獰的走到了桌子跟前,猛地拍了一下。 “有罪?你還知道你有罪?” 王守嘲諷出聲,“你們兩個真是天大的膽子,竟然敢違抗主帥的命令。違背軍令,我現在把你們兩個拉出去斬殺了,周道遠也沒有理由說個不字!” “天下竟然有如此貪生怕死的將領。今日的大好局勢,全都斷送在了你們這些鼠輩身上。” 王守越見程穹低著頭不說話,韋猛更是奄奄一息的,屋子里其他的將領,都唯唯諾諾的附和著他,越發的帶勁起來。 “你們兩個,也不想想自己當初有多慘。程穹你不過是個乞兒,若非我jiejie心腸好,將你撿了回來,還讓你拜在周道遠門下,做了他的義子?!?/br> “就憑你?早就已經橫尸街頭,去喂狗了。做人要講良心,今日你因為怕死放走了崔子更,他日其他的兵卒,便會因為怕死不占而降!” “還是說,你根本就同崔子更有瓜葛!畢竟當年,你經常同崔子更一道兒……” 程穹聽著耳邊的咆哮聲,思緒一下子放得很遠。 說起來,他同崔子更年齡相當,年幼的時候,還真一起玩兒過。 不過義父周道遠一直都不喜歡崔子更,說他殺伐太重,若是做了江南之主,一定會將整個江南東道,帶進無盡的戰爭深淵。 周道遠站了崔大郎,他又是被大夫人撿回來的,天生立場所在,漸漸地便同崔子更疏遠了。 程穹想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崔子更那個人,其實同誰都是疏遠的。 “你還敢嘲笑我?程穹,難不成你當真想要反?” 程穹表情一僵,他是自嘲好嗎?眼瞎。 “大夫人對程穹有恩,程穹又豈會有二心呢?王刺史,不管是程某也好,還是韋猛也罷,都對大郎忠心耿耿,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派我們來湖州,首戰崔二郎了?!?/br> “那崔二郎狡猾得很,他們遠道而來,糧草不足以久耗,不會等多久,便又會來犯。刺史還是早做打算,看明日如何迎戰?!?/br> “這烏程多年未曾有過大戰,城門城墻都有些老舊。我等愿意領罰,今夜無眠,去加固城樓。” 王守心頭一動,神色緩和了幾分。 程穹見有用,又道,“如今烏程之危尚未解除,不如讓末將同韋猛戴罪立功,待大戰結束之后,再行向大郎請罪如何?” 王守見他乖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哼了一聲,“韋猛你不聽號令,這筆賬我是絕對不會算了的。你一個棺材子,若非大郎不嫌棄你晦氣,你怕是去殺豬都沒有人要?!?/br> 王守說著,袖子一甩,朝著門口行去。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參軍打扮的人,匆匆的跑了進來,同他撞了個正著。 王守火從心頭起,“你走路不長眼睛么?” 那參軍往后跳了一步,對著王守行了個禮,“刺史恕罪,實在是軍情緊急。在下奉命守在程將軍屋前……不是,在下奉命巡城,發現有信鴿飛入?!?/br> “見程將軍不在,怕延誤了軍情,便特意將那鴿子給抱過來了?!?/br> 他說著,將那只鴿子,遞給了王守。 王守看了一眼程穹,毫不猶豫的抽下了鴿子腳上捆著的信。 他打開一看,神色驟變,大手一揮,喊道,“來人啊,將程穹同韋猛給我拿下?!?/br> 他說著,揚了揚手中的信,對著程穹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還說你對大郎忠心耿耿。崔子更給你的飛鴿傳書,便是你通敵的罪證。” “難怪那崔子更刺了韋猛那么多劍,卻是不將他殺死。難怪一個黃毛丫頭,那么輕松就將你擒了去……原來是你們演的一出好戲。” “大郎手中有那趙傳神的把柄在,本來是可用之人。如今他已經被殺死了,崔子更完全吞并了那支蘇家軍。他寫信來,謝你告訴他,趙傳神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