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94節
“知曉寫話本子的人,為何只寫到二人大婚,誕下麟兒,便不寫了么?看看蘇使公同蘇夫人的故事,便知曉了。” 段怡說著,驕傲的抬起了頭,“不用擔心我適才罵得狠,就是對未來夫君失望了,我這是替門口蹲著得小王爺,罵出他的心里話呢。 這種事情,困擾不了我,畢竟他想渣我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個有錢有閑的寡婦了。” 崔子更:…… 第一七三章 玄應之軍 這話段怡時常掛在嘴邊,幾乎是她的口頭禪了。 從前崔子更只覺得她孩子心性,可如今再聽來,卻是頗為復雜。 今日這一片白,像是他日他墳頭上落的雪。 段怡并未在這男女之事上糾纏,她伸出手來,接了幾片雪花,便說起了正事,“蘇使公可會派兵,助你一臂之力?” 崔子更去劍南借兵,無功而返。但是他并未強求,更是沒有半點慌亂,顯然是留有后手。王濤會趁著黃澄在劍南大敗而拿下黔中,叫他們撿了天漏,這事情乃是無法預料,順勢而為的事情。 是以,崔子更的后手,也不是黔中軍。 崔子更一直沒有說,段怡也就一直沒有問,如今已經入了江南,用不多時便要開打了。 那江南東道的玄應軍天下聞名,而且時常拉出去平叛。 可遠非黃家父子手中的黔中軍可比。他們之前順風順水,到了江南道,怕是要吃一場惡仗。 崔子更點了點頭,“原本蘇世叔對我兄弟二人,并無偏袒。不過我找到了蘇筠,可得一萬軍力作為助力。當然,我拿下江南東道之后,需要投桃報李。” 具體的崔子更沒有細說,但段怡心知肚明,罵歸罵說歸說,該算的帳,那定是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就像黃澄領了黔中軍去幫助三皇子打劍南,那也是圖他繼承大統之后,給的一飛沖天的從龍之功。誰會沒事出錢出力還賣命不圖回報的給你打天下,想得太美了吧? 崔子更說著,頓了頓,“而且,這一萬大軍,名義上由蘇筠統領。” 他將手背在了身后,走到了段怡身邊,同她并肩看起了雪景,“先前我同你說過了,天下沒有哪里就是鐵板一塊。便是你們劍南道,若是你不走,也會分別以你同顧明睿為首,分成兩派。” “江南西道也是一樣的,蘇世叔行四,上頭有三位兄長,更有諸多子侄。蘇筠想要繼承王府,亦是要經歷一片血雨腥風。” 段怡若有所思,她笑了笑,說道,“這位蘇使公,還真是喜歡自作主張。” 自作主張的打掉蘇夫人懷的胎兒,自作主張的決定蘇筠的未來。 “看來他很看好你,覺得你能夠拿回江南東道,所以想要蘇筠跟著你,在軍中立威。” 這天下大亂之后,就不比從前。文臣好似一下子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會打仗手中有兵權,才是硬道理。 蘇筠少年英雄,頗有天分,是天生的武將,只要給他機會,他定是可以名揚天下,到時候他身為蘇立天的獨子,統領整個江南西道,孰人敢不服氣? 崔子更點了點頭,他眼眸一動,試探著說道:“段怡,到時候我們一起打天下可好?” 段怡聞言,朝著他翻了一個白眼兒,“大白天的,做什么美夢?我欠你的,助你拿回江南東道,便還清了。其他的,那是另外的價錢!” “江南美人多,不適合我,我怕我遲早把持不住自己……” 段怡想著自己花天酒地的場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崔子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話鋒一轉,又道,“江南東道,玄應軍外加各州州軍一道兒,有八萬者眾。你可知曉,其他州的軍隊都沒有特別的名字,為何偏生江南有個玄應軍?” 段怡點了點頭,“我聽祈先生說過。這各道兵力,為京都所限。根據是否有外敵,是否多山匪,地方的財政稅收能夠養得起多少人……等諸多因素不同,差距甚大。” “但是這限制,也不過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少節度使,都養有私兵,早年御史臺還因為這種事,時常上折子請陛下削藩。” “但是近年來,越來越多這樣的情況。天子式微,法不責眾,京城有心無力,想管也管不了,漸漸地便無人再提了。” “玄應軍,乃是第一個天子被迫認可的節度使私軍。” 崔子更給了段怡一個贊賞的眼神,“世人皆認為我父親乃是陛下寵臣,所以才特許他組建了玄應軍。但其實,天子怎么會樂意藩王手握重兵?” “這事情,說起來還同我有些關系。你知道的,我是庶子。” “我母親,其實并非傳說中的小門小戶的女兒。而是同我父親,一早就定下了婚約。在成親之前,母親突逢變故。” “父親以為她已經亡故了,回到江南之后,便按照祖父祖母的意思,娶了江南本地名門望族的女兒為妻,生了我大哥。” 段怡聽著,來了精神。 “后來你父親發現你母親沒有死,于是便納了你母親進門,然后生下了你。” 崔子更點了點頭,“大夫人強勢,幾次三番的要殺我。父親雖然盡力想要護著我,但還是那句話,哪里都不是鐵板一塊,便是一道之主,亦是并不能夠隨心所欲。” “我十歲那一年,終于叫大夫人尋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長劍刺穿了我的胸口,一只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了。父親大駭,待我好了之后,便給了我一支軍隊。” “朝廷只要有叛亂,他便上表讓我領軍去平叛,一來給我攢軍功,強龍不壓地頭蛇,大夫人家中在江南能頂半邊天,他日我若是在江南無立錐之地,還能夠憑借軍功,去京城里謀個差事。” “二來我不在江南,也能避免兄弟鬩墻的慘劇。” 崔子更說著,嘲諷地笑了笑,“不過,他卻是失望了。” 段怡聽著,若有所思,“因為你次次都贏,這支軍隊打出了名堂來,便像是滾雪球一樣,人越來越多。你為了區分,所以給這支軍隊,取名叫做玄應軍。” “沒有錯。我平叛功勞越來越大,玄應軍的名聲也越來越大。朝廷也好,大夫人也罷,再想要裁軍,就不是容易之事了。” “世人不知道其中之事,只當江南東道的駐軍,別稱玄應軍。” 段怡皺了皺眉頭,“那按說玄應軍乃是你一手組建,應當聽令于你。玄應軍驍勇善戰,比躺著吃餉銀的州軍應該強上百倍。可為何,你還叫你哥哥,拿走了江南東道?” “又是為何,根本就沒有傳來什么江南東道內戰的風聲?玄應軍哪里去了?” 跟著崔子更去劍南道的,不過一二百人。 其他人呢? 當年崔子更被趕出江南東道,又是怎么回事?還有弒父之罪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七四章 你看我兒如何 崔子更正要回答,就瞧見一匹駿馬破著風雪沖了進來,來人手中舉著一枚竹筒,當是信使。 他大喝道,急促地喊道:“報!” 待那信使跳下來,那馬竟是腿一軟,癱倒在地喘起粗氣來。 屋子里的蘇使公聽到外頭的聲響,快步地沖了出來,“發生何事?” “小人從京城來。陳鶴清定都定州,自封鄭王,領十萬大軍圍住京城!陛下頒布詔令,宣各地節度使進京勤王。” 信使喘著粗氣,語速卻是極快,“另,三殿下回京途中,遭鄭王截殺,已經死于非命。陛下封七皇子陳丹為太子,入主東宮……” 段怡同崔子更對視一眼,心中驚起了驚濤駭浪。 三皇子陳銘,就這樣死了?那段嫻呢?段嫻又去哪里了,還有段文昌那一大家子人! 段怡想著,神情復雜了起來,真的是風云突變,亂世起了。 陳丹乃是周天子最小的兒子,如今不過只有七歲而已。若是陛下亡故,一個兒皇帝,可能坐得穩這個江山? 蘇立天亦是張大了嘴,半晌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接過那竹筒,掏出里頭的密信看了起來。 此時段怡同崔子更已經從涼亭中走了下來,來到了蘇立天的身邊。 段怡朝著他的身后瞧去,蘇筠手握著長槍,抿著嘴唇,一臉忿忿的樣子。 “屋里頭說話”,蘇立天說著,袍子一甩,拿著那密信便朝著屋子里走去,屋子里的炭盆子燒得旺旺的,紅彤彤的炭條偶爾發出嘭的一聲,炸出了許多火花子。 蘇立天將那竹筒,遞給了崔子更,沉思了片刻說道,“咱們在南方,離京城甚遠。十萬大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陛下詔令若是有用,就京城周遭的幾道,都能派兵平叛。” “遠水救不了近火,咱們的大軍就是連夜開拔,也趕不上勤王。我們江南西道,是不會動彈的。紛爭開始了,大戰初始,是瓜分地盤最容易的時候,就像你們幾個,輕而易舉的拿下了黔中。” “如今你要想拿下江南東道,搞清楚你父親的死因,還自己一個清白,就應該立刻啟程,否則遲則生變。我也要趕回洪州去,不然的話,就鎮不住那些牛鬼蛇神了。” 洪州是江南西道的治所所在,如同一省省會,蘇家便在洪州城中。 蘇立天脾氣火爆,說話做事都是風風火火,語速極快。 他說著,猶疑的看了一眼蘇筠,“原本我想著要子更帶著你去立點戰功,這樣你回轉之時,也有了可陳之事,能夠在軍中站穩腳跟。可這如今……” 蘇筠一聽,冷笑出聲,“你這人怎么這么喜歡自說自話,我早就說過了,我不稀罕做什么王爺,也不稀罕江南西道,更加不想立什么軍功。” “我這條命,是段三救的,日后我就是段三的人了,她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再去找十個八個女人,生十個八個孩子,繼承你的王位好了。” “我娘不稀罕的東西,我也不稀罕!” 蘇立天一聽,火騰騰而起,“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說這么孩子氣的話?你不稀罕可以,亂世之中,你手無寸鐵,拿什么自保?” “你這個蠢兒,你恨阿爹可以,可這江南西道,本來就是屬于你的,只有大軍傍身,你才能夠在這亂世之中,不被人欺辱。” “幾年前你的遭遇,你這么快就忘記了么?段三如今沒有了劍南軍庇護,她又如何護得住你?護得住自己?” 蘇立天語速越來越開,覺得自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他瞧著蘇筠緩和了幾分的神色,便知曉自己說到了點子上。 他這兒子…… 蘇立天靈機一動,果斷的看向了段怡,“段三娘子對小兒有救命之恩,蘇某感激不盡,先前言語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我是個急性子,這小子又不肯認我,難免急躁了些。” “不知道段三姑娘可許了人家?若是沒有,你看小兒蘇筠如何?他雖然年紀小,但是好在聽話。你同蘇筠成親之后,二人可以一同入軍營。” “你在劍南是如何,在我江南西道,亦是如何。你看可好?” 段怡覺得,蘇立天絕對是深諳沉默術的大法師,要不然的話,這屋子里怎么會想死一般沉寂。 話說她上輩子孤寡了一生,這輩子絕對是有點桃花運在的。 不是她吹噓,短短幾個月,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向她求親了!個個兒郎都自帶豐厚嫁妝! 除了蘇立天外,其他三個人齊刷刷的搖了搖頭。 “你搖什么頭?干你何事?”段怡瞧見崔子更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果斷懟了回去。 知曉這廝野心勃勃,可他便是周天子,也管不著她的頭上去。 “鏡子呢鏡子呢?你自己啥樣你不知道?你生的兒子啥樣你不知道?我怎么可以娶段三?這天下就沒有比段三更厲害的人了!” “我段三怎么可以成親?天底下的男子,給她提鞋都不配!” 蘇筠氣得漲紅了臉,宛若剛剛親眼目睹自家的祖墳被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