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shí)候他便知曉，她是不凡的。

    第七十八章 壓垮凳子

    只是他沒有想到，她會(huì)這般不凡。

    祈先生這一門，修習(xí)的乃是輔國之術(shù)，可他選中了段怡。

    段怡畫完之后，將筆一擱，伸了個(gè)懶腰。

    她拿起其中一張，輕輕地吹了吹，遞給了崔子更，“你的那一份，要是墨跡未干沾花了，我可是不會(huì)再畫第二回 的。你若是信不過我，也可以自己個(gè)來畫。”

    崔子更將那帕子收了，攤開在了桌面上，“那我便等你去尋引路人了，關(guān)老爺子不可以么？”

    段怡搖了搖頭，“我知曉一個(gè)更合適的人，不過他此時(shí)不在錦城。這個(gè)月十五，你去段家墳山上等著我，我領(lǐng)你去見他。”

    “至于我祖父那邊，我想你早就安排了人，時(shí)刻盯著了。”

    段怡說著，頓了頓，“而且，你就沒有想過么，去偷我祖父的羊皮碎片？”

    崔子更清了清嗓子，“試過三回，一次沒成。”

    段怡也更著清了清嗓子，真欲要說話，就聽到了院子里傳來了知路的嚷嚷聲，“四姑娘，你怎么來了？我家姑娘剛剛還念叨你呢，說今日有事耽擱了，沒有吃到你做的芙蓉糕，實(shí)在是太可惜了。”

    “這不就把您給念來了。難怪奴新煮的茶比平日里香了三分，原來它都知曉，有客人來了。”

    段怡聽著，給了崔子更一個(gè)“趕緊滾”的眼神。

    崔子更無語地站起身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碎片以及新畫好的地圖，揣進(jìn)了袖袋之中。身子一躍，從后窗翻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段怡瞧著他那輕車熟路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gè)白眼兒。

    這廝也忒不要臉了些！也不知道翻過多少姑娘的窗子，才能夠這般身輕如燕，毫無響動(dòng)！

    段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知路的聲音太大，震得她腦殼暈。

    她快速的將桌上的東西收了，走出屋子去。

    只見那段靜換了一身平日常穿的淺綠色便服，站在院子里，好奇的張望著，她的身后跟著一個(gè)約莫十八九歲，有些憨厚的女婢。

    那女婢手中提著一個(gè)上下三層的黑漆食盒，盒子上頭燙了金，看上去低調(diào)又不失華麗。

    見段怡迎出來，沒有半點(diǎn)不耐之色，段靜松了一口氣，“不請自來，打擾jiejie了。聽說jiejie回來了，我便想著，給你送些芙蓉糕過來，白日里說好了的。”

    她說著，環(huán)顧了一下段怡的院子。

    比起段嫻同段好的院子，段怡這小院略顯得清冷了許多，段靜瞧著，卻是輕輕地松一了一口氣，自在了幾分。

    段怡點(diǎn)了點(diǎn)頭，“進(jìn)來坐罷，知路拿些茶水果子來。”

    段靜一聽忙道，“莫要準(zhǔn)備多了，這芙蓉糕趁熱吃方才最好。”

    她說著，跟著段怡進(jìn)了屋子，沒走幾步，就瞧見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圓凳。

    段靜手微微一顫抖，余光一瞟，眼尖的瞧見了桌上段怡還沒有收起來的長槍，遲遲不敢落座。

    段怡瞧著拿起長槍，放在了另外一把圓凳上，悄悄使了二分力氣，那圓凳像是受不住似的，啪的一聲，四分五裂開來。

    段怡一把抓住了長槍，將它立在了門邊，笑道，“知曉是怎么回事了吧？現(xiàn)如今這木匠也忒不實(shí)誠了些，不知道用了些什么破爛木頭，像是紙糊的似的。”

    “怕不是稍微重上幾分的人坐上去，這凳子都是要塌的。”

    段靜小臉煞白，神色復(fù)雜，不……jiejie，我不想知曉是怎么回事的！

    段怡瞧著，上前一步，拉住了她，“坐啊！一會(huì)兒知路會(huì)過來收拾的。”

    段靜艱難的坐了下去，卻是腿承著力，不敢坐實(shí)了去。今夜她貪嘴，多用了好幾塊點(diǎn)心，萬一……她不知道是自己重，還是那長槍重……萬一她更重，這一屁股下去，板凳就要塌了！

    那場面，簡直是無法想象的恐怖瞬間！

    段怡不知道她的腦中已經(jīng)腦補(bǔ)到因?yàn)樽艘巫訙S為笑柄，然后王家人上門退親了，見她沒有追問，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四姑娘喝茶！哎呀，珊瑚你還愣著做什么，快把芙蓉糕端出來，我家姑娘，是不會(huì)客氣的。”

    知路瞧那主仆二人一會(huì)兒功夫變得拘謹(jǐn)無比了，嘰嘰喳喳的緩和起氣氛來，她走了過去，打開了那食盒，從里頭拿出了兩碟子糕點(diǎn)來，放在了桌面上。

    這頭一盤做成了芙蓉花的樣子，而另外一盤，則是小小的圓餅兒，一口一個(gè)的大小。

    等到了第三層，卻是一個(gè)精致的小盒子，段靜見狀，忙順勢起了身，拿起了那小瓷盒子，“這是我自己個(gè)做的胭脂，不是今日做的。是之前在京城里的時(shí)候做的。”

    “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想著其他姐妹都送過了，給三jiejie也送一份。”

    她說著，快速的將那胭脂一放下，笑道，“夜深了，我便不叨擾了。三jiejie若是有空，改日也可以去我的院子里玩，不過那里比較小，不如jiejie這般寬敞。”

    段怡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強(qiáng)留，她想了想，還是問道，“你的親事？”

    段靜一愣，恢復(fù)了平日安靜乖巧的樣子，她抿了抿嘴，笑道，“多謝三jiejie為了我著想，已經(jīng)合了八字，是天作之合。等大jiejie出嫁之后，王家便會(huì)來提親了。”

    “我……這已經(jīng)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段怡輕輕地嗯了一聲，“你不后悔便是。”

    段靜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一晃只有三日，大jiejie就要出嫁了。今日祖母大哭了一場，說是倉促了些，委屈了大jiejie。可瞧了黃歷，若是錯(cuò)過了這個(gè)好日子，再就要等明年了。”

    “京城里來了飛鴿傳書，說是三殿下的母妃催著想要抱孫子呢！陛下年紀(jì)不輕了，可還一個(gè)皇孫都沒有……大jiejie若是能……”

    段靜說著，陡然回過神來，忙捂住了自己的口。

    她同段怡，有些交淺言深了。

    “三jiejie，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段靜提起了空的食盒，臨走到門口，又道，“我……”

    段怡瞧她忐忑不安的樣子，拿起了一小塊芙蓉糕，輕咬了一口，“放心，我不是多嘴之人。你做的芙蓉糕很好吃。”

    段靜長舒了一口氣，沖著段怡笑了笑，拿著食盒，快步的離了去。

    待她一走，知路立馬嘟囔了起來，“姑娘，好生生的凳子，怎么壞了兩個(gè)？那小崔將軍莫不是銅像變的，啷個(gè)這么重，一下子壓垮了兩個(gè)凳！”

    第七十九章 出嫁前夜

    知路想著，再次確定了崔子更絕非良配！

    你瞅瞅看，兩人相見這才多一會(huì)兒的功夫，就損失慘重！若當(dāng)真成了親，那遲早是連薄皮棺材都要買不起的。

    段怡聽著知路的嘟囔，嘴角翹得壓不住！

    虧得知路相差了，若是知曉是她弄垮的，不知道又要絮叨幾日，唐僧瞧見了她，都要自愧不如，感慨一聲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天下第一小嘮叨的金字招牌便讓給你了！

    “姑娘，靜姑娘年紀(jì)小想岔了，咱們當(dāng)真要眼睜睜的瞧著她往火坑里跳么？”

    知路收拾了碎凳子，又忍不住問道。

    段怡將先前咬了的那塊芙蓉糕吃了下去，端起了茶盞喝了一口，“想要你救，你救了，那叫樂于助人；不想要你救，你非救，那叫多管閑事。”

    她想著，耳朵動(dòng)了動(dòng)，朝著窗戶看了過去，“你怎么又折返回來了，莫不是走得太急，腦殼忘記拿了？”

    她的話音剛落，那后窗啪的一下開了，一個(gè)黑影一閃，崔子更又從窗戶里翻了回來。

    他瞇了瞇眼睛，看了看氣呼呼的看著他，恨不得問他討要凳子錢的知路，又看向了佯裝無事發(fā)生的段怡，拿出了一個(gè)紙包，放在了桌上。

    “晏先生要我拿給你的，一些rou干，先前忘記拿出來給你了。”

    “少吃些，坐塌凳子事小……他日段三姑娘出門子，若是坐穿了轎子，那便有趣了。畢竟某些人，可能是銅像變的呢！”

    他一說完，不等段怡反駁，一個(gè)翻身，又從那窗戶口跳了出去。

    知路回過神來，跑到窗口，探出腦袋看了看，狠狠的呸了一口，氣呼呼的說道，“姑娘你果然慧眼如注，這小崔將軍，心眼子比針眼都小！以為一盤rou就能收買你！”

    她說著，回頭一看，卻見段怡已經(jīng)扯開了紙包，拿起了一塊rou吃得正香。

    她一肚子罵人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里，狠狠她轉(zhuǎn)過身，探出頭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嘀嘀咕咕地說了起來，“白天不能說人，夜里不能說鬼，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段怡沒心沒肺的又吃了一塊rou，“這廝人不咋地，手藝頗佳，你再不來，我就吃完了！不要沮喪，這回被抓了現(xiàn)行，咱們下一回吸取教訓(xùn)，直接當(dāng)面說他。”

    錦城之中，一連平安了好幾日。

    到了段嫻出嫁前夜，段府里燈火通明，到處都喜氣洋洋的。

    段怡穿著一身月白的衣衫，提著一盞燈籠，領(lǐng)著知路朝著段嫻的院子里行去。今日一早她便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收到了段嫻送的花帖，邀她同睡。

    “姑娘姑娘，咱們在錦城住了十來年了，可從未發(fā)現(xiàn)，咱們家還有這么多遠(yuǎn)親故交。你看白天來給嫻姑娘添妝的人，多得排起了長龍。”

    “只聽人說吃流水席的，還是頭一回見，流水般的添妝。也難怪靜姑娘覺得嫁高門是個(gè)好親事，嫁這么一回光是收到的首飾，便是生出百八十顆腦袋，那都戴不下啊！”

    “還有這段家的習(xí)俗，什么出嫁之前，姑娘要在一塊兒睡的，倒是新鮮。奴從未聽說過，問江mama，江mama也說不知曉。”

    段怡晃了晃手中的燈籠，“這有什么？我老祖母都吹段家百年傳承了，大jiejie編一個(gè)出嫁習(xí)俗，又算得了什么？”

    一家子吹牛大師！若是一齊發(fā)功，史書里都得記載，錦城諸牛得道，白日飛升！

    段嫻的院子，亮如白晝。

    一進(jìn)門去，便瞧見院子里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迠y，幾個(gè)孔武有力的婆子在那邊清點(diǎn)著，指揮著人將這些東西抬了出去。

    段嫻穿著一身大紅色繡著牡丹花的錦袍，頭上簪著一大朵同樣的牡丹絹花，華貴得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一般。

    注意到段怡的視線，她笑了笑說道，“殿下也住在青云巷，若是直接過去，未免太兒戲了一些。喜公公便同祖父商議了，說是明日先要繞城一圈兒，再回青云巷。”

    “祖母怕先前準(zhǔn)備的嫁妝不夠，叫城中百姓瞧了笑話，這不適才又叫人來，添了一些。”

    段怡挑了挑眉，“大jiejie今夜叫我前來，不是炫富來的吧？”

    段嫻半點(diǎn)不惱，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meimei說笑了，她們都在里頭等著了。叫你過來，是來泡湯的，咱們姐妹幾個(gè)，鮮少在一塊兒說話。”

    “明日我出門去，便不光是段家女，還是陳家婦了。從前在家中，不管有多少恩怨是非，那都是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鬧。”

    “去了外頭，那一筆寫不出兩個(gè)段字，說來說去，都是一家子骨rou，打著骨頭連著筋，那是一萬個(gè)分不開的。”

    段怡聽著，心中嘖嘖稱奇。

    段嫻到底是怎么攬著她，還能夠保證自己比她走快半步的？

    沒走幾步，便能夠聽到池子里傳來的姑娘們的戲水聲。

    段家老宅子里，一共有兩個(gè)溫湯池子，一個(gè)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另外一個(gè)，便是在段嫻住的這里。她的這個(gè)院子，甚至比顧杏同段思賢的主院，還要好上三分。

    池子里熱氣騰騰的，段淑同段靜已經(jīng)坐在了水中，而段好則是坐在池子邊，伸著兩只腳，晃動(dòng)著水波，見到段怡進(jìn)來，她有些怯生生的喚了一句大jiejie。

    “你要是再不來，我都要將果子吃光了！大jiejie剛剛，是不是揪著你說了好些說教的話？你快說說她，等她嫁給了三殿下，天天叨叨，三殿下還……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