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Sugar 第109節
林西鶴明白了,唐一亭把母親的死都歸結在了林家頭上。幼時的林西鶴也曾經這么恨過,他怨林逝水有錢有勢卻救不了mama,如果不是林家這么復雜的家庭環境,mama過得簡單快樂一些,或許就不會那么早死。 他有的時候甚至會怨自己,如果他有異能就好了,就不會讓mama那么cao心。 可是一切的如果都只能是如果。 聽到這個回答的林西鶴,再沒有了繼續問下去的興趣,轉身欲走。 裴易卻又還在后面說:“你不想知道唐一亭有多愛你母親嗎?他還留著你母親的照片,時刻帶在身上,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看。如果不是林逝水,你母親跟他才是一路人,他們都在麻倉長大,呼吸著同一片空氣。你母親死的時候,唐一亭還偷偷去看過她,想要帶她離——”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林西鶴已經掐住了裴易的喉嚨。他的神色冷得可怕,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裴易漲紅了臉,身體開始下意識地撲棱,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掙扎著想要說話。那雙眼睛里迸發出瘋狂的光,盯著林西鶴,好像要把未完的話都印刻在他腦子里,像詛咒纏繞他的一生。 可就在這時,察覺到屋內動靜不對的林稚堂心驚膽戰地沖進來,待看清兩人的動作,連忙撲上來抱住林西鶴,將他死命往后拉,“小叔!冷靜、冷靜!” 他的聲音都在抖,手腳也抖,但絕對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好不容易把林西鶴拉開了。再回頭看裴易,卻見他捂著脖子,對自己怒目而視。 林稚堂如墜冰窟,一只手拉著林西鶴,“小叔,走、你走,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想讓你殺他的,我——” 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肩頭,傳來一絲溫暖。林稚堂抬頭,就見林西鶴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平靜,嫌棄地讓他撒手,道:“放心,我可沒上當。” 林稚堂長舒一口氣,也不在意小叔的嫌棄了,摸一摸額頭,都是冷汗。林西鶴讓他出去,他就出去,裴易叫了他一聲,他也沒回頭。 他不敢再看了,不敢再想那個名為“父親”的魔鬼,又會做出什么事來。 不一會兒,林西鶴也離開了,徒留裴易一個人在病房里艱難地喘著氣,仿佛聲嘶力竭了一整個夏天的蟲子,已經看到了生命的終結。 林稚堂仍然留在了醫院,他雖然不想再面對裴易,但他不能走。如果現在還有什么是他這個膽小鬼能做的,那就是守好這最后一道門。 只不過望著林西鶴遠去的背影,他思來想去,還是撥通了姜魚的電話。 姜魚正在都市報編輯部喝茶。 整個編輯部都異常忙碌,錢儷帶病上陣,都幾天了還沒回醫院去。不光是她,自從翁正青被捕后,編輯部里的燈就沒有關過,大半夜都還有人在加班。 今天t11案宣判,注定又是忙碌的一天。 比起野火營的副營長邱圣,最受人關注的還是林東漸。林家的這出大戲終于開始收尾了,民眾迫切地想要看到真相大白、善惡有報的那一刻,而林東漸的死刑,在不少人仍抱著“豪門真亂、兄弟相殘”的狗血戲碼不放時,也引起了無限唏噓。 人命是可以隨便用錢買賣的嗎?在無數人的期盼里,它不是。 林東漸與季小秋,這兩個在社會的天平上并不平等的兩個生命,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平等的對待。 如果說林家人之間的恩怨,還可以說是什么豪門內斗,那季小秋可是純然無辜的。如果說春城有1%的人是林東漸,那99%的人,都是季小秋。 姜魚在都市報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也跟主編聊了許久。在接到林稚堂的電話時,她還收到了九組的消息。 季小夢還是跑了,但柯航借著這次追蹤,對季小夢的異能也有了更全面的了解。譬如她的異能到底能夠支撐幾次傳送,距離有多遠等等,下次再碰到,就可以做更全面的準備。 日落時分。 姜魚回到麻倉。 black sugar里亮著燈,林西鶴正在廚房煲湯。他百無聊賴地倚在料理臺上,一只手拿著湯勺在攪拌,仔細看表情卻在發呆。 姜魚沒有敲門,而是從48街進去,穿過自己家的樓道來到空中走廊。 廚房就正對著走廊,相隔不過兩米。 姜魚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手肘撐在走廊的欄桿上,透過打開的窗戶看他。林西鶴雖然在發呆,但對于周圍的警覺卻不會降低,抬頭看到她,卻不說話。 隔著鍋里升騰的霧氣,姜魚道:“你便宜侄子打電話給我,說你可能心情不好。” 林西鶴:“要他管。” 姜魚:“那我走了?” 林西鶴立刻把湯勺一放,“我給你開門。” 姜魚勾起嘴角,這才轉身慢悠悠地走向門口。 她等了一秒,門就開了,抬頭正要說話,就被屋里的人握住手腕拽了進去。“砰。”門關上的剎那,姜魚也撞進一個滿是煙火氣的懷抱里,背抵在門板上,門板和背之間還有他的手掌。 “怎么了?”姜魚問。 林西鶴卻只是把頭埋在她脖頸里,明明比姜魚高了半個頭,做這動作,愣是做出了幾分委屈。姜魚從他身上聞到了魚湯的味道,是昨天她說想喝奶白魚湯,但又開玩笑說同類相殘,下不去手。 思及此,姜魚的心里不由多了幾分柔軟,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哄人似的,連聲音都放輕了,“真不開心了啊?” 林西鶴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抱她抱得更緊了點。 魚湯的香味從廚房傳出來,但此刻并沒有人去管。 直到某個男人終于抱夠了,裝不下去了,發出了低低的笑聲,然后被姜魚識破。姜魚氣得用高跟鞋踩了他一腳,他也不怕痛,抬起頭來,近距離跟她額頭相抵,指腹摩挲著姜魚的臉頰,說:“我不是騙你,裴易提起了我的母親,我剛才有點想她了。” 姜魚反問:“那你現在是在干什么?” 林西鶴用行動回答她,他現在是想——跟女朋友貼貼。 姜魚由著他親吻,并看在那鍋魚湯的份上,留下來陪他吃了晚餐。外面紛擾依舊,但麻倉49街的這棟小樓里,暖黃的燈光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一切。 不過丈母娘住得太近也是一件煩惱事,她對女兒在隔壁男朋友家究竟待了多久,了如指掌,并很有可能因此改變她對未來女婿的評分。 晚上十點多,姜魚就要回家了。林西鶴再想賴著不撒手,也無濟于事,此時此刻那道空中走廊,又何止是空中走廊,那是銀河鵲橋。 不過翌日,夏日的風又從麒麟橋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駱童的治療已初見效果,至少在醫生和駱情面前,他能夠有所表達,神情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恐懼又瘋狂。再聽到裴易這個名字,他也沒有直接失控。 醫生開始慢慢引導他,直面內心的恐懼。只有鼓起勇氣去面對它,才能真正地戰勝它。 作者有話說: 昨天有個bug,t11案的幕后主使是林東漸,是他要殺林西鶴,我居然把他給漏了。因此對上一章庭審部分做了修改。 第122章 遠方來信 ◇ ◎狗咬狗◎ 想要直面心中的恐懼是很難的, 但姜魚卻不覺得駱童是一個真正的懦弱無能的膽小鬼。她依舊相信那個跟飛飛約定好了一起送貨,經歷了旁人的欺凌和嘲諷,依舊愿意向前看的少年, 他會再次走上人生的正軌。 更何況, 如今的裴易已經不是從前的裴易了。在林西鶴的“重拳出擊”下, 兇猛的餓狼早已缺了牙齒,只要駱童敢于跨出那一步,他就會發現那個曾經籠罩他的夢魘, 一戳就破。 駱童還收到了一封遠方來信。 信件來自浮山海港,寄件人是飛飛。他寫信來告訴駱童,他已經抵達了海邊, 當駱童收到這封信時, 他應該已經隨船出海, 去完成一場偉大冒險,歸期不定。他還隨信寄來了一小瓶細沙, 還有他在海灘上撿的漂亮貝殼。 在信里, 飛飛熱情洋溢地描繪著即將到來的冒險之旅,透過那些文字,姜魚就好像能看到他那張熟悉的帶笑的臉, 年輕人的無畏被彰顯得淋漓盡致。 整整三頁紙, 飛飛把自己所有的興奮、激動都跟駱童分享,到了最后,又交代他:如果他的小船還在, 就送給駱童, 希望這艘給他帶來好運的小船也能讓駱童夢想成真。 飛飛的這封信無疑給了駱童很大的觸動, 他捏著信紙, 反反復復地看了許多遍, 還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枕頭底下。 而飛飛的小船在他離開后,暫時處于被扣押狀態。姜魚去一番運作,把船領了回來,就系在魚鱗櫛外的河埠上。 只要駱童推開窗,就能看到那艘小船。 與此同時,針對翁正青和裴易的調查還在繼續。九組死咬著他們,背后還有林家和萬洲出力,越來越多對他們不利的證據浮現,尤其是翁正青的。他在異能協會會長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年,犯的事又何止一件? 最致命的還是老會長的事情,那個實習醫生拿出來的證據太硬了,視頻資料,證據就是翁正青在老會長的藥里動了手腳。翁正青這么多年結交下來的人脈,也不是沒有能在這時派上用場的,可看到這么硬的罪證,也紛紛偃旗息鼓。 翁正青直接被關押,禁止一切探視。 到了8月14日,駱童主動提出來要見姜魚。 可等姜魚到了魚鱗櫛,他卻又不說話了。姜魚跟他四目相對,從他眼里讀到一分掙扎與祈求,瞬間的心領神會讓她明白了駱童的意思,便主動開口,讓其他人都離開。 等到房間里只剩下她和駱童兩個人,駱童坐在床上,指甲摳著床板,猶豫片刻,終于開口了。而他說出來的話,讓姜魚心里一沉。 裴易為何能對駱童造成那么大的傷害,讓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抗的舉措?不光光是對他精神上的打壓、折磨,歸根結底在于——裴易手上竟然有駱情曾經在麒麟橋被人灌酒陪客的影像資料。 只是一瞬,姜魚就想明白了。 裴易跟秦震是一伙的,而秦震是高問渠的兒子,還拿了高問渠的臟錢。高問渠作為麒麟橋最大的魔頭,手里有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以便于他能更好地掌控麒麟橋,再正常不過了。哪怕駱情的視頻里并沒有什么限制級的鏡頭,可她周旋于男人身邊的畫面一旦被公布出去,她的名聲就徹底完了。 駱童在學校遭到霸凌的原因,本就是駱情的出身。同學因此排斥他,而他感受到的唯一的溫暖,就是來自于隔壁班的數學老師。 人見人愛的裴老師,是位謙謙君子,他總是在駱童感到痛苦的時候出現,開解他,給予他救贖。駱童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將自己的苦悶說給他聽,卻沒想到這根稻草也能勒死自己。 那天晚上他被同學鎖在廢棄小樓,裴易出現時,他以為他是來救自己的。可是房間里的全息影像顯現,當他看到自己的mama出現在里面,整個人幾近崩潰。 他大聲呼救,甚至求他,卻無濟于事。 駱童說這些話時全程都低著頭,手還有點抖,最后才抬頭看著姜魚,問:“他真的……不會再傷害到我mama了嗎?” 姜魚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小魚jiejie跟你保證,再也不會了。” 駱童拉住她的袖子,“那你能答應我,不告訴她嗎?” 姜魚伸出手指,“我們拉鉤?” 拉了勾,約定達成。 既然答應駱童不把事情說出去,那裴易的事情就只能從其他地方找突破口了。林稚堂也時刻關注著駱童的情況,他始終覺得作為裴易的兒子,他無法置身事外,過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兒。對此他忍不住道:“那這個突破口在哪里?” 林西鶴沒有說話,他看向了姜魚,驀地想起姜魚在霧城的那場紛爭里所做的事,不由懷疑她早有預料。 果然,姜魚微微一笑,說:“在霧城。” 那個收留了實習醫生的人,前霧城大學的教職人員,如今坐擁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大老板,他至少能夠證明裴易和唐一亭的關系。 而姜魚所料不差,裴易在林家這么多年,不可能真的一點利益都沒撈到。他利用身份的便利,瞞著林錦心私下撈金,還收買了不少人,這近二十年來,如同螞蟻搬家似地完成了資本積累。而這些資金,很大一部分都被他轉移到了霧城,變成了那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股份。 霧城的那場紛爭,致使那家生物科技公司也暴露在風口浪尖。姜魚又及時賣了一個人情給這家公司的競爭對手,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內,公司股價大跌。 林逝水便在這時控告裴易和那位老板,合謀竊取林氏財產。那邊撐不住了,一下就把裴易給供了出來,企圖為自己洗清嫌疑。 無形之間,姜魚和林逝水打了個配合,而這里面似乎沒有林西鶴什么事。林西鶴對此還有點吃味,在林逝水問他什么時候把姜魚帶回去時,再次拒絕了他。 林稚堂聽著他們的謀劃、實施,本來覺得自己就是裝草包,實際上挺聰明的,聽完后,覺得自己好像又不那么聰明了。 black sugar的客廳里,姜魚伸出手指,將桌上堆來玩兒的多米多骨牌推倒。那一張張傾倒的清脆聲響中,姜魚道:“霧城就是這第一張。” 緊接著松口的,是翁正青。 翁正青已然洗脫不了殺害老會長的罪名,眼看著自己的老底都快被扒干凈了,他也夠狠,一口咬定裴易是自己的同謀,要拖著他一起死。 這一出大戲,至此才算演到了終章。 裴易的身上不光有經濟犯罪、還涉及參與謀殺,且不止是針對老會長的謀殺,還有林玉恩雇傭唐一亭殺林西鶴的事兒,因為林玉恩也反咬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蒙騙,真正的幕后主使應該是裴易才對。 多深的謀算、多惡毒的心思,最終也只剩下了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