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 第12節
尾音消散的瞬間,她抬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北京的天氣干燥,剛來那幾天,因暴曬加缺水雙重作用,臉頰干到爆皮,連著厚涂了幾晚面霜,這兩天總算緩解。 指腹觸到一片光滑,戚喬瞬間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 謝凌云摘了包,坐下,身后,張逸與另一位他的室友蔡灃洋擠過來。 “往里面點,兄弟。” 謝凌云“嘖”了一聲:“沒地兒,去第一排。” 戚喬左邊還有兩個空位,她乖乖地往里挪了挪。 謝凌云看了她一眼,卻也沒說什么,跟著挪進來。 戚喬的注意力落到了他的左臂上,衛衣袖子全遮著,看不見什么情況。 猶豫好一會兒,她輕聲開口:“謝凌云。” “怎么?”謝凌云聞言看了過來。 驀地撞入他的眼睛中,離得這樣近,戚喬才發現,他的眼睛是內雙。 眼頭微勾,眼尾稍揚,雙眼皮內合外開,劃出一條流暢完美的上目線。 這樣的眼型,不笑時顯得冷淡、凌厲、不易接近。 但或許是此時他心情尚佳,眼尾無意流露出一絲笑,除了帥點,和尋常男大學生也沒有區別。 戚喬輕壓唇角,問道:“那天,你的胳膊有沒有事?” “哪天?”謝凌云下意識說,頓一頓,想起來,“哦……那天。沒什么事兒,殘不了。” 戚喬:“……” 謝凌云掃了一眼女孩的神情,笑了聲,怕她不信,又道:“真沒事兒,石膏已經拆了,還不至于抱下你就斷了。” 他的語氣淡然而無所謂。 對他而言,那應該,只是一件不必記在心上的小事。 換成任何一個人要暈倒,他恐怕都會上前幫忙。 思及此,戚喬心頭閃過一絲微酸。 她卻在這十來天,多次輾轉反側。 發怔的空隙,謝凌云又看來一眼。 “戚喬同學。”他淡聲開口。 “嗯?”戚喬思緒回籠,“怎么了?” 謝凌云微微挑了下眉:“發什么呆?” 戚喬頓了瞬,口不對心道:“我在想,那你還挺樂于助人的。” “嗯。”謝凌云翻了頁書,漫不經心道,“除了有錢,我還算善良。” 戚喬:“……” ……這個梗是不是過不去了? 沒一會兒,英語老師帶著電腦進了教室。 上課鈴響起,教室瞬間安靜下來。第一次課,老師點了次名,簡單陳述了一學期課程的內容,以及結課的考試成績與平時成績的分配,便開始了正式授課。 謝凌云的存在感太強。 就算只是一個尋常的男同學,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坐在身邊,應該都無法忽略。 何況是,對戚喬而言,已經有些特別的他。 她有些后悔,該和于惜樂去后排的,或者在謝凌云落座之前,隨便換到哪里的位置都可以。 那樣便不用像現在,時刻都想要留意身邊坐著的那個人。 而謝凌云,他似乎對英語課的興趣并不高,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選擇第二排,想必只是因為他來得晚,空位只剩前兩排。 第一節課下,戚喬去了次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座位附近聚了一圈人,不知道在圍著看什么東西。 戚喬站在一旁,聽張逸說:“怎么樣?我寫的劇本,咱班每個人都參與了,雖然整體協作上略有瑕疵,大家默契不夠,但這可是獲得了底下老師們的一致肯定。” 謝凌云的另一位室友——蔡灃洋,舉著手機,正播放一段視頻:“這里是我導的,怎么樣?有沒有看到一些中國未來大導演的身影?” 惹來眾人異口同聲的噓聲。 是軍訓文藝匯演的錄像。 戚喬的目光越過眾人,定在謝凌云身上。 他居然看得還挺認真。 這些男生聚在一起,完全堵住了戚喬的座位,她只好站在過道旁等待。 正想祈求上天,不要讓謝凌云看到自己那段短暫而尷尬的表演,耳中傳來一聲: “把路讓開,都別堵在這兒。”謝凌云說道。 也快要上課了,幾人說笑幾句,各自回座。 謝凌云站了起來,又朝張逸和蔡灃洋道:“先讓讓。” 三人排著隊似的走到過道,戚喬抬眸,撞入謝凌云望過來的視線。 “進吧。”他說。 心忽地一顫,不禁猜測—— 他是因為注意到她站在旁邊等,所以才那么說的嗎? “謝謝。”戚喬輕輕說了句。 她的腳步又輕又快,心臟的跳動卻一下比一下重。 仿佛要從身體中沖出來。 她悄悄地撫了撫胸口的位置,還未等平靜,又聽謝凌云問:“你還去當演員了?” 戚喬向右看去。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正好播放到第三分鐘。 畫面里,她仿佛工具人般坐在課桌前,低頭看書,不時抬一下頭,面向對手戲的同學,繃著嗓子,機械地說出背好的臺詞。 “……我被迫的。”戚喬說。 “看出來了。”謝凌云雙擊屏幕,畫面暫停,他的食指點了點畫中的人,笑了聲,調侃,“都快變成具蠟像了。” 戚喬:“……” 一邊的張逸聽見,插了一句:“哪有啊,人家戚喬演得很好啊,重點是,咱班一共就四個女生,另外幾個我嘴都說干了,也沒有人愿意上場。” 戚喬拘謹而不自然地坐著,余光卻一直隱隱地落在右邊那人身上。 張逸噼里啪啦地講完,謝凌云輕笑著說:“就她乖,聽話是嗎。” 陳述的一句話。 戚喬抬了抬頭,緊緊蜷著指尖,下一秒,又怕被發現,強制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眸落在書本上。 她安靜地坐著,仿佛在認真看書。。 卻只有自己知道,紙上的字一個也沒有看進去。 她的心臟卻仿佛颶風過境,洶涌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導演系三大基礎課程,劇作、表演、視聽語言。 下午是專業課,于惜樂不像逃避英語那樣躲著了,提前半小時到教室,和戚喬搶占第一排座位。 謝凌云永遠喜歡踩著點進教室。 這次,兩人的位置隔了三排遠。 戚喬在前,除非刻意回頭,否則是看不見他的。 他好像有點潔癖,又換了身衣服。 早晨的白色衛衣,變成了一件牛仔質感的米色休閑襯衫,原木色紐扣系到最頂端,胸口處有只跳舞的比格犬。 課時長,休息時間,后排男生聊周末去哪里吃吃喝喝,戚喬趁此空隙,裝作無意回眸,看了那人一眼。 謝凌云坐在話題的中心位置,卻并未參與,翻著書,神情淡淡。 怕被發覺,戚喬只敢匆忙地略過那么一眼。 老師繼續講課,她回身坐好,按下圓珠筆,繼續寫筆記。 “哎,喬喬,”于惜樂忽地說,“周三晚上沒課,要不要去我們學校放映廳,我打聽過了,這周放的是戈達爾的《狂人皮埃羅》。” 戚喬眼前一亮:“真的?我還沒有看過,小時候那種賣影碟的店里也沒有這部。” “我也沒看過!走?” “好。” 周三晚七點,戚喬和于惜樂按時趕往放映廳。 這種上個世紀60年代的犯罪劇情片,盡管導演是讓·呂克·戈達爾,來觀看的學生也并不多,基本被導演系或文學系、電影學專業的學生包場。 兩人想喊計念與楚菲菲,均被婉拒。她們不喜歡老電影。 戚喬她們到得早,刷校園卡進去,挑到了最佳觀影位置。 才坐好,放映廳入口處傳來熟悉的幾道人聲。 來人正是她們的同班同學。 張逸、薛啟文、蔡灃洋等等一行五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