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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是午后了,微弱的太陽掛在西邊,路上的積雪還沒有完全化,冰融融地冒著寒氣。殷紅的梅花掛了滿枝椏,烏黑的樹干上撐著潔白的雪,風吹過便抖落一陣,花瓣接連落下,鋪在雪上,又被枝干上落下來的雪埋掉,只露出半點猩紅。 甘棠的視線從這些夾著梅花的雪堆慢慢掃過,眼眸微暗。 燕沉瀟正在房里頭等她,甫一見到甘棠便撲了上來,把她冰涼的掌心攏在自己溫熱的手掌里,低聲問道,“妻主怎么樣?” 甘棠眉頭微蹙,“還好?!?/br> “我已經說出來了,梁求英應當是會信的?!?/br> 畢竟是真的消息,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倘若她真的設兵等待張欣,那么便也可以讓賢王的人去埋伏,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只可笑張欣,所作計謀全是為人做嫁衣。 聞言,燕沉瀟眉眼微彎,在甘棠嘴角上親了一口,“妻主真厲害?!?/br>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問道,“殿下打算怎么把消息傳出去?” 倘若還沒有想好,她倒是有個法子。 燕沉瀟纖長烏黑的眼睫撲了撲,“這就不讓妻主擔心了?!?/br> 他紅潤潤的唇角翹起來,小聲道,“妻主不知道吧,長夢也來了,正喬裝打扮當作這兒掃雪的小廝。” “我打算埋在雪里,到時候就讓長夢拿了,藏在運送剩飯菜的車里運出去。” “……”甘棠有些驚訝,唇角微抿,眼里含著笑,“真巧,我也是這般想的?!?/br> 燕沉瀟有些高興,被冷意刺激得微紅的眼角細細向上挑,飽含一池春色,用一種撒嬌的聲線,“我們心有靈犀?!?/br> 甘棠輕輕一笑,說道,“好了,現在便寫吧,晚了再藏進去。” 她坐到了桌邊,提筆在燕沉瀟備好的絹布上寫字。 盡管右手已經恢復,甘棠還是習慣了左手寫字,燕沉瀟坐在對面看著她寫,目光不知不覺從絹布上轉移到甘棠執筆的手指上,蒼白纖細的骨節,按壓著墨色筆桿的指尖凝了一點血色,微微的紅,好像桃花綻放在指尖。 目光再往上移,是皓月般的手腕,細細的一圈,好像一只手便可以攏過來,皮膚薄得能看清底下的血管和青筋,纖柔卻并不虛弱。 他看得入迷,腦海里卻又是想起了另一只手,想起劈砍而下的兇器,痛苦的畫面在眼前重現,方才還喜悅明亮的心情頓時攏上一層灰蒙蒙的薄霧。 甘棠寫完了,抬眼時便撞上他眼里還沒來得收回的悔恨,微微一愣,還沒想清楚,手已經自動伸出去在他發上摸了摸。 燕沉瀟也愣了一愣,隨后反應過來,蹭了蹭她的手心,眉眼彎彎,“妻主真好?!?/br> 甘棠收回手,問道,“在想什么?” 燕沉瀟還是眉眼彎彎的模樣,唇卻微微抿了起來,有些喪氣和無奈,“想和妻主趕緊回到大燕?!?/br> 原來是這樣。 甘棠又捏了捏他的臉頰,觸手卻不是熟悉的滑嫩,而是略怪的觸感,那面具還沒除下。 她撤回手,眸光柔和,“快了。” 甘棠自覺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可出門才發現天色已經微微暗了,屋子周圍都點上了蠟燭,映得地上的雪又白又紅,梁國的人正在屋檐下穿行,黑色的身影重重疊疊。 拾一正好過來了,“女郎,郎君,請去用飯吧。” 甘棠點點頭,“好,待會我們自會過去?!?/br> 她等了一會,同燕沉瀟出發去往廳堂。 廳堂已經備好酒菜,甘棠也沒顧忌周圍梁國的人,徑直把燕沉瀟拉在身旁坐下。 燕沉瀟似乎很喜歡在這些梁國人面前演戲,當下慌了眼神,欲拒還迎,“不,謝女郎抬愛,只是這于禮不合……” 甘棠靜靜地看著他,眉眼含笑,待他說完,徑直伸手攬過他細瘦的腰,漫不經心道,“我說什么便是什么,你只管坐著吃便好?!?/br> 她瞥了一眼周圍面色怪異的梁國人,“你們可是有意見?” 那幾個侍人搖搖頭,“不敢,女郎和郎君自便?!?/br> 甘棠又看向燕沉瀟,“他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難不成不愿意同我用飯?” “怎么會?”燕沉瀟臉都紅了,嗓音細若蚊蠅,“愿意的……” “女郎對奴這般好,奴無以為報……” 甘棠忍不住了,眼里蕩開笑意,“不需要你報答,好好待在我身邊就好。” 燕沉瀟望著她點了點頭,小聲道,“奴會一輩子跟在女郎身邊的。” “好了?!备侍呐伦约貉莶幌氯チ?,說道,“用飯吧。” “好。” 兩人用飯,周圍除了拾一,還有一眾梁國的侍人,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那個在他們郡主面前面色清冷,少言寡語的甘女郎在這舞伶的陪同下眉眼含笑地用飯。 梁國侍人只覺得甘棠瞎了眼,拾一再次心情復雜。 等到晚飯結束,甘棠先回了屋,燕沉瀟喝了些酒,眉骨都是紅的,看起來像是醉了。 梁國侍人扶著他回屋走去,可走在小道上時,燕沉瀟卻忽而掙開了他們,歡快道,“我要給女郎帶禮物~” 他徑直往雪里撲,侍人連忙要扶,他又甩開他們的手,不滿道,“別過來!” 眼神警惕地看著他們,話里的醉意卻不容忽視,“……你們是、是不是想搶我的禮物,再自己送給女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