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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甘大人初來乍到, 不知我們這丹陽府足足近五十萬人, 三百石糧食,嚴格來說還遠遠不夠。” 甘棠淡笑,“丹陽府竟有五十萬人, 張將軍此話當真?” 京城也不過□□十萬人,這偏僻之境的丹陽府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自然不假。”張月瞥過去一眼, “小甘大人若是不信, 回報上京, 叫戶部的人好好查查。” 甘棠彎眉一笑,“張將軍這般說,想必已是胸有成足,下官便不多摻和了。” 能這么肯定, 必然也是準備好了后路的。 話到這里,氣氛已是有些尷尬, 張月身邊的幾個人目光不客氣地在甘棠身上掃視, 懷著不屑和輕視, 仿佛已經“不自量力”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黎明看了一眼甘棠,笑笑說道,“陛下派我們來到靈陵,便是要通達溝渠,日后靈陵必能五谷豐登,穰穰滿家,不會再發生這樣的問題。” 甘棠眼睫微垂,“大人所言極是。” 倘若能夠真的安安分分在此處修水渠,她是喜不自勝的。 張月也笑笑,“那便拜托黎大人和小甘大人了,倘若真能成,我張月和靈陵百姓對幾位大人感激不盡。” 眾人以酒相敬。 這個宴席設在屋內,燃了暖烘烘的炭火,樂音靡靡,屋外卻是大雪漫天,寒風呼嘯,甘棠稍稍抬頭,便能看見站在外面凍得打哆嗦的幾個下人。 甘棠沒什么胃口,盡管她這些天幾乎沒有吃飽過,只是望著這一桌豐盛的酒菜,總覺得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張月一直在朝她敬酒,甘棠微微一笑,隨著她的動作飲下,一杯接著一杯,張欣已是面紅頸赤,兩眼迷亂。 她是怎么也沒想到甘棠的酒量這么好的,張口爽朗笑道,“沒想到小甘大人如此海量!不容小覷啊。” 甘棠淡淡一笑,她坐在窗邊,寒風從細小的縫隙中鉆出來,直沖她腦袋,凍得她耳根子發紅,像是抹了胭脂。 她說道,“張將軍才是真雅量。” 張月大笑。 等到宴會結束時,幾人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甘棠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們發酒瘋,要脫下衣服去屋外比試誰耍的刀更快,還沒拿刀便吵得臉紅脖子粗。 “老娘三歲便會耍刀,五歲便把《趙氏刀法》學到了第七層!” “哈哈哈!照你這么說!老娘還沒落地便會拿刀!” 張月大聲嘲笑,“你何不說你是拿著刀劃破你爹的肚皮自己生出來的?怪不得出生就沒爹哈哈哈!” 那人被氣得說不出話。 下人們扶住她們幾人,連聲喊道,“將軍!將軍醒醒!回屋去吧將軍,莫要受寒。” “哈哈哈!”張月脖頸下得皮膚袒露了紅通通的一片,“別攔本將軍!” “本將軍師從名門,苦練刀法長達十余年,誰能比得過本將軍?”她冷笑一聲,“本將軍要比試比試!” 喝酒喝不過,難道耍刀也比不過嗎?張月對甘棠嗤之以鼻。 她回頭去尋找那個秀致的身影,目光四處搜尋卻發現原先坐著人的地方,只空落落留下一片西風。 “人呢?!” 她問。 下人看向她指著的方向,“回將軍,小甘大人已經離開了。” 甘棠已經由下人帶著去到張月安排的宅子里了。 尋夢跟在她身后,拾一同領路的下人走在她前頭,秉著火紅的燈籠,在夜間踏著積雪前行。 才不過一個下午,積雪便漫過了甘棠的腳踝,踏腳踩上去時散散地鉆入鞋底,把長襪浸濕了一片,冰冰涼涼的。頭頂上雪粒從空中飛揚而下,落在她烏黑的發上、肩上,像是白了頭。 “甘女郎!” 身后有人在喚她,是云青的聲音,甘棠微微一頓,回過頭去看她,只見她手中秉著一把竹傘,踏雪奔來,行動間揚起了一片雪粒,紛紛揚揚飄著。她一邊快步走一邊說道,“等等我!” 甘棠于是沒動,靜靜地等待著她。 云青來到了她身旁,先把傘塞入了尋夢手中,緊接著兩只手插入兩邊的衣袖,一邊走一邊說道,“黎明大人方才忘了說,叫我傳話給你。說是這幾日大雪,咱們不便出行,先在這安頓好,雪停后再作安排。” 下大雪,確實不能做什么,甘棠“嗯”一聲,又道,“多謝相告。” 云青擺手笑一聲,“不礙事。” 她似乎也有些醉了,因為尋常她是極為安靜的人,眼下卻拉著甘棠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聽聞甘女郎家中有許多藏書,等回京可否借寶賞閱一番?” 甘棠點頭,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她巴不得有人同她一起讀書。 云青高興得又說了許多感謝的話,許久望了望沉黑的天,嘟囔道,“這雪,像是要下個沒完。” “倘若這雪早些下,成了水,靈陵也不會到了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會有這么多流民。” 大旱過后又是大雪,天災無情,人心也不見得多有情。 甘棠輕聲道,“是的。” 云青又說道,“……不過也是奇怪,今日那些流民沖上來時險些把我扯成兩半,力氣極大。” 她搖搖頭,“哪兒像是吃不上飯的樣子。” “若是讓她們吃飽了來當兵,大燕無憂了。” 甘棠一頓,眼眸微垂,看著腳下融融的雪,許久道,“……許是人餓極了,什么都能干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