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彌生回過神來，也召出自己的式神，同時命令其他人：“一起剿滅魔氣。”

    此地的陰陽師們，有的法力不凡，直接加入了戰斗；有的本身修為淺薄，純粹是因為式神懂得移土之力才被征召過來，便退到一邊，指引式神去吞噬已漂浮起來的土壤，為季霄維持神域減輕壓力。

    這場戰斗持續了很久。

    直到日頭最烈時，天空中的黑色氣息總算漸漸消失了。

    季霄的消耗不算大，身體卻疲憊得很。

    只要沒有力量沖擊神域，維持神域本身沒有多少消耗。而一整個上午，試圖從這里逃離的魔氣，數量并不算多。

    但是，維持神域卻需要時刻全神貫注，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給敵人以可趁之機。

    “轟隆”一聲，大地落下。

    季霄將神域之力收回，稍作調息。安倍彌生走過來道：“季先生，底下果然有大量的噬心蟲。”

    他拿出一個特制的精巧瓶子，這瓶子乃是安倍家族的一樣寶物，名為“凈惡輪回瓶”。

    安倍彌生打開瓶口。此時此刻，瓶中已裝了上千只噬心蟲的尸體。

    看起來，這里的魔氣之所以一直蟄伏不動，就是為了培育這些蟲子。一旦同時放出，引入人群，就算只能控制普通人，也足以造成不小的動蕩，比直接殺人的危害性要大得多。

    沒想到的是，培育過程還沒有完成，便被季霄給發現了。

    車文浩看了一眼瓶中物，險些嘔吐出來，連忙挪開視線。

    季霄瞧著瓶子道：“此瓶有凈化邪惡氣息之效，倒是不錯。”

    安倍彌生笑道：“于我等而言的確是寶物。在季先生眼中，恐怕算不得什么吧。”

    季霄笑笑，沒說什么。

    尋常的邪惡之物，自己揮手間便可凈化。若是凈化不了的東西，這個瓶子自然也不能。

    車文浩道：“我家人所中之毒，就是剛才那些黑色的東西造成的嗎？”

    季霄面色凝重起來，道：“如今看來，你的母親、弟弟、meimei，以及家里的保姆和家庭教師，確實是中了這里的噬心蟲之毒，媒介便是你的父親。但，你父親本身出現的異樣，卻與此處無關。”

    季霄說到這里，又看向安倍彌生道：“車氏集團董事長，兩個月前來了叢雨沼澤一趟，身上便攜帶了數只噬心蟲，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安倍彌生聞言臉色一變。

    若是按照季霄的話，那么排查范圍至少是兩個月內，凡是來過此地的旅客，他們身上全都有可能附著噬心蟲。

    更可怕的是，需要排查的不僅是旅客本身，也不僅僅是他們的家人，而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接觸到的所有人。

    不幸中的萬幸是，一個蟲子只能控制一個人。

    若是它們可以像病毒一樣無限傳染，說不定此時此刻，全世界所有的普通人都已遭了殃了。

    饒是如此，這個工作量也實在太大，且不是安倍家族一家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除此以外……

    安倍彌生開口問道：“季先生，當噬心蟲鉆入人體之后，要用什么樣的法子才能發現它們的存在呢？”

    季霄道：“我不知曉你們陰陽師的手段。以道家術法來說，設下尋怨之陣，令測試者身處陣心，若其身上攜有噬心蟲，陣法自會有所反應。若想將噬心蟲驅除，則須擺下除怨之陣，再輔以極陽靈草制成湯水灌下，連續三日，便可殺死患者體內噬心蟲。”

    安倍彌生抱拳道：“多謝。”

    “在下會盡快核查出名單，并告知所有涉及到此事之中的各國修真勢力以及政府。”

    停頓片刻，他又道：“如今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季先生既然來了我扶桑國，不如停留兩日，由彌生帶您在此地游覽一番。”

    季霄心想，自己大半夜聯系安倍彌生，興師動眾一場，且對方是第二次邀請自己，不給個面子實在不太好，便道：“就今天吧。明日一早，我再返回華國。”

    安倍彌生露出笑容。

    他看向車文浩道：“車先生是打算同我們一起，還是先行回去？”

    車文浩十分識趣，自然不會摻和在兩名修行者的旅途中，道：“那我就先行一步。”

    季霄道：“你父親的事情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想，與其盲目地尋找可疑之處，不如從那個項目入手。你父親若是受人所控，他不惜將你們車家拽入深淵，也要投資該項目，背后總會是有原因的。”

    車文浩眼前一亮，問道：“季先生的意思是，我們接下來要從北嵐山入手？”

    季霄道：“不錯。你回去之后，整理一份北嵐山的資料給我吧。”

    車文浩說了一聲好，匆匆離去。

    對于修行者來說，半天的時間，其實能游覽許多地方。

    路上的時間可以完全省去。即使是游逛景點本身，速度也比尋常人快得多。

    “這座火山口遺跡，大約誕生于一萬年前。因其群峰奇美，地勢險峻，被當時的人們認為是‘人間地獄’所在，故而得名地獄谷。”

    “當然，這與古代人的迷信也頗有關系。他們認為，人死之后，死者的靈魂本身就會升上山峰。”

    安倍彌生介紹道。

    “地獄谷，有趣的名字。”

    季霄眺望著遠處的群山，因為海拔較高，連綿的山峰被白雪所掩蓋，增添了幾分神圣與莊嚴。很難想象，底下竟然是一座火山，并且是一座活火山。

    “說起迷信二字，在許多人眼里，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迷信。”

    季霄嘴角一彎：“閣下又怎知，世上沒有真正的地獄呢？”

    “莫非季先生知道？”

    安倍彌生半開玩笑地說道：“倘若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我想，也只有季先生這樣的人物，可以在地獄里來去自如了。”

    季霄淡笑一聲，沒有理會這種試探。他腳尖一點，躍至另一座山峰。

    安倍彌生望著季霄的背影，自知憑自己的腳步是追不上的，于是召出一只飛行式神，乘坐其上跟了過去。

    須臾間，二人便來到“地獄谷”的中央，群山之中最大的一處火山口。

    安倍彌生落到季霄身邊，收回式神，看著下方的火山口道：“據我父親說，這底下極有可能隱藏著一團龐大的魔氣。”

    “至于它們是蘇醒著還是沉睡著，沒有人知道。即使是我們安倍家族，也不敢主動派人進入，只能在周圍設下陣法。若是魔氣沖出，我們便可第一時間得知，派人趕來查探。”

    季霄道：“聽起來很是悲觀。”

    安倍彌生輕嘆一口氣道：“世間萬物，沒有什么種族與生靈可以亙古不滅，人類也不過是這方世界的之一種族，古往今來，無能為力之事不知凡幾，又豈會是世間例外。扶桑國的三大陰陽師家族中，我們安倍一脈算是其中鼎盛，可僅僅在扶桑國境內，家族不敢前去查探的秘境便不止這地獄谷一處。”

    “如那叢雨沼澤。若非季先生，我們不可能得知其下存有魔氣。若非它們已派出噬心蟲害人，即使知道了，我們也不會派人前去。”

    季霄微微蹙眉：“這樣么？”

    在山海九洲，魔域以外的地方，任何一處存有魔氣的地方，都必定是被修真門派掌握，用來鍛煉與考驗門下弟子的。

    也只有怨氣這樣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由人產生的陰邪之物，才能在修行者勢力的監察下僥幸存活。

    安倍彌生偏頭看了季霄一眼，隨即又將視線落至火山口，緩緩道：“聽起來，彌生對于華國的修行者勢力的了解，反而比季先生多一些。果然，季先生既不是出自蓬萊仙島，也不是出自山海谷。”

    “這兩大門派雖然號稱世界最強——不，或許不算號稱，而是實至名歸。只是，他們的門中子弟我也見過不少，雖明顯比其他門派的同齡弟子勝出一籌，可比起季先生的修為還是差得太遠。”

    “有時候，我會懷疑，季先生會不會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就像當日在皓都城里見到的那位白衣道長。他是突然出現在這方世界的，又與季先生相識。”

    季霄輕哼一聲：“你很會猜嘛。”

    安倍彌生身形一滯，道：“季先生若是覺得今日對話有所不妥，只需殺掉彌生，丟進火山，再激起其中的魔氣。如此一來，即使父親想要為彌生討個公道，也師出無名。”

    季霄哈哈一笑：“我的確并非華國兩大門派之人，卻不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輩。我時有隱藏，來歷也好，能力也罷，都只是因為時機未到，說之無益。”

    “殺人保密？我季霄又不是什么通緝犯，何必如此。”

    “說起來，你邀請我游覽扶桑國是假，想要從我這里探聽些東西是真吧？”

    安倍彌生聞言，轉身對著季霄深深作了一揖，道：“實不相瞞，父親的確對季先生諸多好奇，令我加以探查。此為父命，彌生不得不聽命行事。但，皓都古城之內，季先生對我有救命之恩，彌生自然也對季先生有著深深的感激之情。”

    “聽從父命。”

    季霄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玩味道：“那若是有一天，你的父親要你出手加害于我，你又當如何？”

    安倍彌生道：“季先生就如同一片深淵，令人永遠看不清實力究竟有多強。對季先生出手，無異于自取死路，彌生絕不會看著父親帶領家族走上這樣的路。所以，哪怕是死，我也一定會阻止父親這個決定。”

    季霄道：“你倒是坦誠。”

    安倍彌生笑道：“彌生修為一般，但素來有自知之明。”

    “嗯？”

    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季霄拿出一看，是邵宇打來的。

    對方明知自己在扶桑國境內，卻打來電話，想來是有什么緊要之事。

    第40章

    季霄沖安倍彌生示意了一下, 然后按下接通鍵。

    電話那端道：“季先生，您與車氏集團的總經理一同前往扶桑國，想必是因為車氏集團董事長之事。車董事長打定主意要投資的北嵐山開發計劃，那座北嵐山確實透著詭異。事實上, 注意到這件事的不止您, 還有國內其他修真門派。”

    “就在今天上午, 有幾位修行者悄悄前往北嵐山。不出差錯，應當是蓬萊的人。”

    季霄聞言笑道：“國安局的消息很是靈通嘛。”

    知道自己是為了車啟元來的扶桑國, 這便罷了，居然將自己下一步計劃前往北嵐山這件事也給猜出來了。

    算算時間，車文浩這會兒應該還沒回到國內呢。

    “季先生過獎。”

    邵宇回應道：“國安局系屬政府機構，能夠獲得的消息自然要多些。國安局一直相信, 季先生是個好人。”

    “可別給我亂發什么好人卡。”

    季霄道：“我未必符合你們心中關于好人的定義。”

    邵宇笑道：“局長大人說過，只要心中有一顆俠義之心，愿意行俠義之事，便算得上好人。”

    季霄勾勾嘴角：“是嗎。”

    一旁，安倍彌生聽到季霄與邵宇的對話，若有所思。

    掛掉電話之后，季霄偏頭道：“你也聽見了, 那邊還有人在等著我。想必你要說的話也已經說完了，告辭。”

    安倍彌生微微躬身。

    待季霄設下陣法, 遁行千里之后，安倍彌生才對著空氣輕輕道：“希望有朝一日, 彌生能與季先生單純地游玩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