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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102節

    陸奉御捋著胡須,朝窗牖處香爐瞟了眼,問:“殿內的龍涎香為何換了?”

    “陛下發病與香料有關?”謝瑛不解,“我不喜歡龍涎香的味道,這才改用沉水香,何況沉水香可解胸腹悶脹疼痛,調理嘔吐呃逆,前段時間我總反胃想吐,便改用此香,難道有不妥之處?”

    聽她說完,陸奉御垂眸仔細思量一番,又緩緩說道:“倒也不是不妥,而是陛下習慣了龍涎香,正因他患離魂癥,突然更換常用物品,便容易激起反常暴怒,雖沒有證實,但為了陛下身子,老臣建議娘子將香重新換回去。”

    謝瑛道“好”。

    如是又在陸奉御寫方子時,趕忙命白露從收好的匣中找出龍涎香,投入香爐中點燃,熟悉的氣味傳來,她扭頭,果然看見榻上人長吁一口氣,呼吸竟慢慢平穩起來。

    折騰完,已經接近寅時,殿內恢復如常,只剩下謝瑛一人。

    她坐在床沿,手指被合眼的人握住,謝瑛警惕的往外掃了眼,然后掙開他的手,起身將帷帳落下,鉆了進去。

    “還疼嗎?”周瑄眼睛清澈明亮,沒有一點癲狂的表現,他握著謝瑛的手,俯身看向那刀刃割破的頸項,很淺的一道血痕,已經凝結干涸,卻因為她膚色過白很是突兀。

    他蹙著眉,手指摁在傷痕周圍,抬起眼來,對上謝瑛的臉。

    她見唇落在他額頭,小聲道:“你下手輕,哪里會疼,已經結痂了,根本不妨事。”她要攏好領子,被周瑄阻止。

    怔愣間,他握著她的肩,翻身起來,小心翼翼把手撐在她身側,親在那干涸的傷口。

    羽毛般濡濕輕盈,謝瑛咽了咽嗓子,手指蜷縮起來。

    濕漉漉的吻一點點親去血痕,直到露出淺淺的粉紅傷口,謝瑛腳趾繃緊,雙手虛虛推他,他落下來,伏在頸畔喘/息。

    謝瑛拍著他后背想要安慰,發間忽然一松,被他拔去珠釵,他攥著花束一頭,在謝瑛的低呼中,將尖銳簪尾猛地扎進鎖骨處。

    鮮血很快沿著簪尾流出,謝瑛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周瑄一把拔掉,濺出的血珠有一粒甩在謝瑛額頭,眉心處。

    她伸手,忙捂住他鎖骨,指縫間的血黏膩濕滑,很快透過衣裳按壓不住,謝瑛想起來,被他摁住壓/倒在枕邊。

    他啞著嗓子,仿佛覺不出疼痛,目光仍落到謝瑛的頸間。

    “我傷你一分,必將還給自己十倍之痛。

    謝瑛,我...”

    他說不出話,謝瑛的淚珠滾了出來,攥成拳頭的手氣的砸向他另一側肩膀:“你不要命了!”

    翻出巾帕替他止了血,又去找金瘡藥,謝瑛眼睛紅紅,不肯看他。

    周瑄抱住她的腰,將人壓到自己胸口。

    心跳強烈有力,清晰無比的傳入謝瑛耳中。

    兩人如此抱了許久,周瑄咳了聲,謝瑛掙扎著起來,坐在身側。

    “龍涎香沒有毒,我早先不適時曾叫人查過,但陸奉御執意點上,仿佛除你以外旁人都沒有出現癥狀,看似無妨,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兩人對于陸奉御的懷疑,是自韓一刀驗過先帝尸首以后。

    陸家世代行醫,皆入宮服侍皇族,履歷清楚沒有紕漏,陸奉御曾在早年間因救治先帝有功而獲封賞,陸家嫡系支系亦未有亂/黨之爭,不管從何處下手,陸奉御沒有毒/害先帝和周瑄的理由。

    正因如此,他們不敢打草驚蛇。

    當年先帝病篤,全然交由陸奉御診斷救治,從未假手他人,對于陸家的信任,從未有一絲動搖。

    “你先前查到的時機不太準確,我已著人再查,細致到具體月份,當年朝中的確發生不少大事,但每一樁皆與陸奉御沒有牽連。”周瑄握著她的手,拇指揉在虎口。

    “但先帝中毒,陸奉御對外瞞報,他定然是參與其中且占極其重要的地位,才能在無人察覺的境地里,慢慢損耗先帝身體,直至拖延至病篤,藥石難醫。

    他便沒有短處捏在旁人手中嗎?”

    縱觀陸家,也只有這一個說法立得住。

    周瑄將先帝身體出現問題的前半年大事一一說給謝瑛,他思路清晰,按照月份沒有一件遺落,當中這些大事里頭,有一件多少關乎謝瑛。

    便是崔氏母家被抄,闔家男丁斬殺,女眷發賣,當年震驚京城的大案,時至今日謝瑛仍記得何其慘烈。

    “我逼你喝他調的湯藥,現下回想,恨不能一刀捅死自己。”

    周瑄額頭青筋暴露,自責悔恨,百感交集下,抬手朝鎖骨傷處狠狠一拳。

    謝瑛忙拉住他的手,認真分析:“陸奉御調理月事的湯藥做的極好,我果真沒有再疼痛過,至于你暗中讓他給我送來的助孕藥,我無從得知,但也不覺得對身體損傷。

    倒是你,前一陣子他開了不少安神湯,我怕他已經在里頭添加劑量了。”

    周瑄笑:“你不覺得奇怪?”

    謝瑛睜大眼睛,等他繼續開口。

    周瑄湊近些,近到能看清她頸間的細微絨毛。

    “他有毒殺我的機會,卻還要一點點讓藥入我骨髓,若當真像父皇那般拖個兩三年,他是什么目的,你想過沒有?

    為何是令我癲狂的慢性藥,而不是一擊致命的毒藥,他幕后主導,究竟想要什么。”

    月明星稀,微風拂過枝頭,從支摘窗送進縷縷清香。

    周瑄的手環過謝瑛肩膀,她背對自己,蜷曲成纖細柔軟,他合上眼,慢慢說道:“我不怕死,怕的是拖你一起去死。”

    謝瑛一震,那人唇吻在她鬢邊,深深一記。

    “謝瑛,我想推你出局了。”

    第73章 從前的事,能別提了嗎◎

    從抓藥到熬藥, 皆是白露親手為之,那方子先前找人看過,的確是用來助孕的,謝瑛愈發想不明白, 陸奉御緣何一面給周瑄用毒, 一面按照周瑄吩咐,為自己調理身子, 備孕。

    他和幕后主使若憎恨周瑄和先帝, 定然是要他斷子絕孫的,怎么可能眼睜睜看皇子誕生, 除非他們需要這個孩子。

    謝瑛冷汗涔涔,慶幸自己至今無孕, 否則她當真要亂了陣腳, 尤其對方在暗處, 能將他們所有舉動收入眼中, 這般敵暗我明,委實困頓難安。

    紫宸殿依舊熏著龍涎香, 今日送來的安神藥,周瑄趁無人之時將其澆到花盆里,照舊做出一副焦躁暴戾的模樣。

    呂騫呈來初定生源名錄, 除去各州縣推薦參與科考的之外,不少重臣亦有推薦,呂騫將綜合考量過覺得出類拔萃之人擬寫到一張紙上, 又將重臣舉薦任職的幾十位分別與周瑄說明。

    “此三人是昌河公主夫家汝安侯府舊時幕僚,此二人與謝家是故交, 另外五人則是魏尚書舉薦...”

    周瑄翻看對應名錄戶籍, 手指摁在尾端六人。

    呂騫微瞇起眼睛, 說道:“這六位來自黔州,是當地豪紳幕僚,其每年以錢銀資助考生,偶有成才者,或報其恩情,若無成才者,那些金銀與他而言亦不算什么。”

    “黔州。”周瑄默默念道,腦中幾乎下意識浮出一人。

    謝宏闊。

    “務必詳查此六人與謝家有無干聯,蟄伏黔州監視謝宏闊的暗線,由一月一報改成七日一報,事無巨細。”

    “是。”

    宋清已在外頭等了半個時辰,待呂騫離開,他才步入。

    殿內屏退所有宮婢內侍,連承祿亦守在外殿門口。

    “陛下,昨夜陸家角門進去一個穿粗布衣裳的男人,屬下怕被察覺,便守在府門外,那人約在里頭待了半個時辰,隨后離開。

    屬下尾隨而去,見他最終去往天香閣,再未出來。”

    天香閣是青樓,處在西市之中已有十多年,亦是在官府登記造冊的。

    宋清又道:“那人叫曹丙,是天香閣打雜的跑腿,平素里也幫閣里姑娘采買胭脂頭油,為人油嘴滑舌,沒有不認識他的人,故而想深入查他身份,有些難度,因為每日經手見面乃至聊過的人不在少數,而這些人又各無關系。”

    “天香閣掌柜的是誰?”周瑄叩著書案,慢條斯理在腦中排布開來。

    “鴇母尤氏,她手底下有兩間青樓,屬下一直命人暗中盯梢。”

    陸奉御,天香閣,曹丙,黔州,謝宏闊。

    周瑄擰著眉,扶額慢慢思索,憑直覺,他以為這其中定有某種不可明說的關聯。

    入夜,謝瑛伏在案上看書。

    周瑄自屏風扯下泥金帔子,給她披在身上,俯下身去,就著她肩膀一同看去,咦了聲:“禮部還沒收回去族譜?”

    謝瑛嗯了聲,道:“是我叫他們晚兩日來拿,你提過當年崔氏案發也在懷疑的范圍,我沒有別的思緒,只想看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線索。”

    如若周瑄有辦法,她不至于從族譜入手,想來細查過當年案件,刑部大理寺并未發現端倪,故而此事看似有所著落,實則藏在最深處的黑手一點都沒露面,他們不能輕易驚動,線索一旦斷裂,再想將陰暗處的人揪出來,怕會更難。

    能掌控全局,且籌謀如此宏闊陰謀的人,必定權勢滔天。

    周瑄親吻她的眉眼,將人環住后問道:“你準備如何整理族譜名冊?”

    謝瑛笑,伸手覆在他臉上回吻過去:“我在查族譜中陸姓人士,崔家人員龐雜,族譜之外并有奴仆籍冊,里頭合起來姓陸的總計三十余人。”

    周瑄驚嘆,道:“你怎么想到的。”

    “胡思亂想,沒有別的法子只能這么猜著來做。”謝瑛謄抄后最后一人名字,隨后將這三十人名單交給周瑄。

    “剩下的事便得由你幫忙,這三十人在崔家被抄之后,是死是活,賣身何處,希望當真能查到有用線索。”

    周瑄掃了眼,道:“那日我與你說過的話,你可考慮好了。”

    謝瑛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回頭笑著望向他,一字一句,沒有半分猶豫:“你曾說我無情沒有心,我都記著呢。

    我做事有我自己的打算和思量,你喜歡也好,置喙也罷,既已決定同你好好在一起,我便做好同你一起赴死的準備。

    你想推我出局,現下已經遲了。

    明允,我就是這樣的女子,你有你的顧慮,我有我的堅持。

    如果你非要讓我走,那我便再也不會回頭,言出必行。”

    字字鏗鏘,震人心弦。

    周瑄忽然想起那日,他沖到云家,將她從床榻上提起。

    她也曾為了另外一個男人,寧可吞藥去死,也絕不背叛。

    心中酸澀。

    他幾乎下意識脫口問出:“你究竟更喜歡云六郎還是更喜歡我?”

    終究沒敢問,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更怕破壞這好容易得來的平和安寧。

    于是他假裝無恙,彎起眉眼朝她笑笑,將人緊緊抱在懷里。

    偽裝的滿足,偽裝的毫不在乎,偽裝的感動。

    他只要謝瑛真心,如今也全然不管那真心有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