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89節
“喜歡嗎?”一個泥人,巴掌大小,與謝瑛那兩個異曲同工,只是這個更加小巧玲瓏,女子的發鬢妝面精致,腰間的帶子宛若蟬翼般,顧九章獻寶似的晃了晃,隨即拉過謝瑛的手,放到她掌心。 “好看。”謝瑛驚訝的翻來覆去打量,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望過去,“那兩個不會也是你送的吧。” 顧九章往墻上一歪,得意的挑挑眉,“那會兒我在隊伍中,經過你身邊你也沒看到,便將東西放到花墻上,那兩個小宮女也是緣分,竟拿著給你看,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謝瑛嗯了聲,抬眸問道:“小九和大鵝還好嗎?” 顧九章愣住,隨即眼神滅了光,慘淡的搖頭:“被人弄死了。” 大雨天,他給小九和大鵝掘了坑埋下,哭的跟鬼似的。 “節哀。”謝瑛輕聲道,怕時間久了招來懷疑,她往外走,解釋與他說道:“九爺,往后你盡量避著我,別在人前同我說話....” “我知道,我會偷摸找你。” 顧九章連連點頭,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 謝瑛哭笑不得,停住腳步嚴肅警示:“我的意思,自此見到權當陌生人,也不要暗地來尋我,于你于平寧郡主都無益。” 她說的清楚,顧九章自然也明白,只是他摸著后腦勺,沒有應聲。 “鶯鶯,今夜宮中舉行大儺,你是不是要去?” 謝瑛回頭,不解的看著他,顧九章竄到她跟前,意氣風發的抱起胳膊,“這兩日排值都是我近前戍衛,你若是去看大儺,多穿些衣裳,看你瘦成什么樣子,都沒以前圓潤好看了。” 謝瑛忍不住笑,“好。” 坊間也有大儺表演,身穿特定服飾的人們帶上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在鼓聲的催促下,極盡生動熱鬧的舞樂表演,寓意驅除鬼怪,乞求祥和祥瑞。 宮內比坊間則更為盛大壯觀,謝瑛記得幼時隨謝宏闊進宮,見識過一次大儺表演,只是那會兒年紀小,記不大清了,只覺得眼花繚亂的儺面具極具沖擊力,晃動的人形與光影密匝交纏,咚咚的鼓聲敲得人心潮澎湃,籠在小披風里的她,被人從后推了把,撞到彼時年歲同樣不大的周瑄身上。 她踩到他的腳,看他一雙冷冰冰的眉眼,不動聲色將自己上下打量。 那會兒第一面,便覺得此人甚是好看,年少便有股矜貴疏離的氣質,他抿著唇,眸底淡淡泛著光澤,清俊挺拔的身量,穿了件玄色氅衣,黑發束起,便顯得愈發老成沉穩。 謝瑛沒有道歉,或許是忘了,或許是被他那冷漠的樣子嚇到。 她福了福身,轉頭小跑著去找謝宏闊。 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夜她把周瑄的腳趾踩腫了。 白露找出來件緋紅色對襟纏枝花紋襖裙,同色系珠釵步搖,又從柜中挑出件柔軟厚實的雪白披風。 “娘子,我還是頭一遭看皇宮里的大儺。”寒露搓著臉,接過白露遞來的披風,給謝瑛穿好,邊系帶邊憧憬的說道。 “聽他們說可熱鬧了,陛下和百官都會前去觀賞,幾百個童子做倀子,黃門貴人或扮成方相,或扮成十二獸,沿途的樹上樓閣皆會掛滿燈籠,照的天地間恍若白晝。” “今年過的清冷,沒聽到幾聲爆竹聲,總覺得沒滋沒味,不像那么回事,還好有大儺表演助興,否則我都要悶死了。”白露墊腳,整理謝瑛的發飾,舉手投足間輕快高興。 謝瑛垂眸,笑道:“可要跟緊了我,不許走丟。” 今歲有諸國朝拜,場面定會浩大壯闊,人也不會少。 謝瑛戴好兜帽,彎腰自氈簾下走出,迎面撲來一道風,吹得面上猛一陰冷。 沿太液池走來,已有不少官員女眷相繼前往,戍守的禁衛軍隔幾步便有兩人,護衛強度比昨日更加嚴格。 迎面看見熟人,謝瑛停了腳步,等他上前。 “何將軍。” 何瓊之本就黢黑,現下仿佛渡了層桐油,若不是在燈下,很難辨認出來,他拱手作揖,神態不似從前爽朗,反添了些許沉穩干練。 “十一娘,許久不見。” 他身后跟著兩列黑甲衛,個個精壯魁梧,訓練有素。 謝瑛不知他為何被調遣派去邊境,只知道在她遁走后沒多久,何瓊之便娶了御史臺劉中丞的女兒劉若薇,劉家乃書香門第,與何家正好相得益彰,相輔相成,何大娘子對于這門婚事很是寬慰,故而婆媳相處成了京中佳話,誰都知道何大娘子疼愛媳婦,而劉若薇自小教養極好,溫柔嫻靜,談吐文雅,雖然何瓊之在大婚后沒幾日便奔赴邊境,但劉若薇沒有一絲抱怨,反倒兢兢業業cao持起何家,與何大娘子攜手打理的井井有條。 謝瑛笑道:“沒想到你成婚如此迅速,我都沒來得及準備賀禮。” 何瓊之彎唇笑了笑,“我也沒想到,賀禮等你日后見了我娘子再補上,總之不能便宜你。” “好!”謝瑛應聲,“你家娘子喜歡什么,我也好投其所好。” 何瓊之皺眉,攤手:“你們姑娘家的心思,我可猜不準,但我知道她不是個挑剔的,但凡是你送的,她就喜歡。” 兩人告別,謝瑛繼續往開闊地域走去,準備表演的黃門小童都在屏障后忙著換衣,天寒地凍,時不時有風吹得燈籠四下搖曳。 謝瑛握著手爐,跺了跺腳。 很快,當中堆積如山的木柴被點燃,隨著鼓聲陣陣,帶儺面具的小童張牙舞爪的從屏障后走出,跳著詭異的舞,踏實的靴履踩在青石磚上,發出咚咚的鳴響,他們念念有詞,低沉的翁鳴匯聚在一起,有種驚駭巨大的爆發力。 衣袖被人扯住,謝瑛回頭,忽然愣住。 “恬姐兒?” 云恬眨著烏黑的眼睛,嘴唇緊抿,她穿了件窄袖長褙子,外面雖罩著披風,可謝瑛認得,那還是自己在云家時給她買的,定也不如從前那般擋風御寒 清凌凌的眼睛浮起淚花,云恬攥著她衣袖,囁嚅的開口:“嫂嫂...” 這一聲,叫謝瑛沒法答應。 云恬眨了眨,淚珠沿著腮頰滾落,她慢慢靠近,小聲道:“嫂嫂,我能抱抱你嗎?” 謝瑛點頭,云恬環住她腰身的時候,她亦回抱住云恬,小姑娘跟謝瑛進門時一樣,明澈的眼睛,不諳世事,她性情也極其安逸,仿佛只有在繡花樣時才有無窮的精力與熱情。 謝瑛拍拍她的后背,忽然意識到什么,抬頭,正對上一雙深邃溫和的眼眸。 云彥站在燈下,白皙素凈的臉上神色淡淡,繡青竹紋大氅被風吹卷著拍到樹干,許久不見,他瘦的厲害,眼圈陷進去,比之從前多了股冷清沉肅,他捏著拳,半晌,才微微拎出一個笑。 謝瑛回了個禮,云恬拿帕子開始抹淚。 “嫂嫂,我很想你,做夢都夢到你。” 云恬捉住她的手,不舍得松開。 謝瑛不知怎么安慰,索性直言說道:“恬姐兒,雖然我不在云家了,可你還是像我meimei一樣,我們沒有分開,我們只是換了種相處方式,你有事情可以找我,不方便的時候,你寫個拜帖托人遞進宮來,只要我得空,便會見你。” “可你再不會回云家了。”云恬淚汪汪的看著她。 話音剛落,云彥走上前。 頎長的身子投下陰影,將謝瑛罩在其中,他沒有看她,眸光微微低垂,“恬姐兒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單純只是想你,沒有別的意思。” 云恬咬著唇,又扯了扯云彥的袖子,“阿兄也想嫂嫂。” 云彥閉眼,少頃聲音帶了厲色:“恬姐兒,你再渾說便立時回家!” 云彥從未兇過云恬,小姑娘一愣,委屈巴巴的哽咽起來,伯爵府如今大不如前,自從曹氏在宮中被掌摑,自覺沒臉面出去應酬,又逢云臻受訓回府,母女二人鎮日抱頭痛哭,以淚洗面,關起門來議論旁人是非,怨天尤人。 忠義伯還好,只夜里回府聽曹氏嘮叨埋怨,可憐云恬,那般喜靜的小娘子耳畔不得安寧,曹氏與云臻自己說覺得無聊,便偶爾去往云恬院里說話,偶爾叫云恬去梧院祿苑小坐,她們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小坐便逼著變成長坐,久而久之,云恬不去作陪,便是不孝順,不恭敬。 云彥臨近年關才從外地回京,他一回來,伯爵府好歹有了笑聲,曹氏說話又能直起腰桿,恨不能一日十二個時辰,纏著云彥哭訴這許久的委屈傷痛。 今夜原本只云彥一人進宮,可他見云恬實在可憐,便將人一道兒捎上,想讓她看看熱鬧,忘卻伯爵府的瑣碎。 謝瑛只眼眸清淺的看著,沒有因兩人的話而生出波瀾,于她而言,云彥已經成為過去,再怎么懊惱惋惜,兩人也沒有任何可能,更不會因為云恬的這句話而有所改變。 想她又如何,無非自尋煩惱。 既知是煩惱,便該早早拋棄,如此優柔寡斷,最終只會害人害己。 謝瑛正想離開,忽聽對面有人驚呼。 “云六郎!” 抬頭看去,卻是熟悉的臉面。 那人高興的三步并作兩步,扭頭又看謝瑛,“六郎的娘子,謝娘子!” 他記性太好了。 謝瑛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他是高昌國的使臣,三年前曾在京中住過一段時日,云彥作為弘文館的校書郎,與他聯合編纂異地民情錄,有三個月是同吃同住,謝瑛去弘文館給云彥送吃食,經常看見他。 “太巧了,方才我還碰到了沈靜林沈大人,還有薛娘子,他們兩人兒子都會叫阿耶阿娘了。 你們呢,是兒子還是女兒?幾歲了,帶過來了嗎?” 他很熱情,一股腦問了許多,卻沒察覺云彥和謝瑛都在沉默。 謝瑛想開口,云彥先他一步,啟唇說道。 “我們還沒有孩子。” 那人奧了聲,熟絡的勸解:“無妨,時日久了,孩子便自然而然來了,不需著急。” 薛娘子眼見著他弄巧成拙,不由急的連連跺腳,將孩子往沈靜林身上一摁,“你看好坦哥兒,我過去一下。” 說罷,提起裙袍小跑著沖上前。 上回見面還是在沈家,謝瑛為著薛娘子和沈靜林的弄璋之喜,去送賀禮,那會兒她和云彥已經和離。 薛娘子給謝瑛使了個眼色,又沖著使臣笑著開口:“你不是要去看大儺唱詞嗎,走,沈郎正好得空,與你邊說邊聊。” 她想趕緊支開這人,省的待會兒陛下前來,看到這一幕后勃然動怒。 可這人認準了云彥,不以為意道:“我跟著云六郎聽解說也一樣,不勞薛娘子費力了。” “大人,沈郎等你好久,你且去應他一聲才對。”薛娘子心急如焚,此等場合又不好公然攤開去講,畢竟在任何人看來,謝瑛與云彥和離,轉而投入圣人懷抱,大有君奪臣妻的意味,容易引人非議。 謝瑛見狀欲配合薛娘子之舉,偷偷離開。 不料那使臣忽然抽風,看她要走,心急之下沖過去便要攔她,只以為云六郎也會跟著走,哪里想到自己動作突兀,幅度太大,一腳抬起,不提防被什么絆了下,踉蹌著撲倒。 謝瑛被狠狠推了把,熙攘人群里,她找不到支撐,眼看就要跌到。 與此同時,周瑄在眾人簇擁下,緩步走來,一眼,看見雪白披風裹著的謝瑛,柔軟的腰肢向后折開弧度,他蹙眉欲沖上前去。 然未待行動,便見有另外一人眼疾手快,攔腰抱住謝瑛,兜帽沿著烏發垂落,泠泠步搖散開細碎的光,她的一雙手臂,出于本能抓著那人的衣襟,扯了下,襟扣崩開一顆。 任誰看了,都覺得兩人是檀郎謝女,天作之合。 周瑄冷了眉眼,陰鷙幽深的眼底漸漸泛起濃霧,他站在原地,金線滾邊的狐裘大氅垂在腳踝,手指攥至發白發緊。 隔著重重人群,墊腳四處尋找的顧九章陡然一愣,他搓了搓臉,瞇起眼往明火處觀望。 待看清斜對面佇立的森冷圣人,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而全然不知被盯上的兩人,還在互相揪著彼此。 喧鬧的大儺來到高/潮,齊齊吟出的頌語仿若擊破半空,一點點與烏云纏繞裹挾,最終愈壓愈低,黑壓壓的云彩凝結著霜冷,聽到轟隆一聲悶雷。 那云彩瞬間泄開口子,紛紛揚揚灑落雪花。 睫毛微涼,謝瑛忙松了手,覺出后腰仍被箍住,她掙了下。